闻言,周靳臣呼吸滞了一瞬,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话,同时也是因为她在说完这些的时候,牙齿已经紧紧咬住了下唇。
原本因为惊恐而变得苍白的唇渗出了殷红的血丝,看上去格外惊心怵目。
但她却压根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就这么用力地咬着。
周靳臣眉稍紧皱,抬手想要安慰她,却见她的肩膀在止不住地发抖,嘴上还不停地说着:“别过来,别过来……”
就像是在面对着极大的恐惧一般。
周靳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深深注视着她,只得把手收回。
裴予栀不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了膝盖里,手指绞在一起,缩得紧紧的。
下一秒,只听见咔哒一声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周靳臣整个身影朝她倾身而去,将她纤细的身体紧紧揽进了怀抱里。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裴予栀的眼睛瞪大了几分:“放开我!”
“你先冷静一点……”周靳臣温声哄道。
她却更加剧烈挣扎着想要逃离,“别碰我!……”
周靳臣充耳不闻,反而将她圈进了怀抱里,越抱越紧,手捧在她的脸上:“裴予栀,你看看我……”
情急之下,裴予栀抓着他的手,直接张开嘴,咬在了周靳臣的手上。
“嘶……”随着面前传来的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就涌进了她的嘴里,和她被自己咬伤的唇瓣上的血混在了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裴予栀是下了死力气的,狠狠咬着,要是再用力一点,几乎要将他的血肉都咬下来,但周靳臣却没再发出任何疼痛的声音,反而将手送到她的唇边,语气透着几分庆幸:“只要你不咬自己,怎么样都行。”
裴予栀怔了一下,如死水一般的眼底产生了一丝波澜。
周靳臣将她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刚松下一口气。
结果她的安静也仅仅是一秒而已,下一刻,在看到被担架抬出的涂泽时,脑海中的噪声就再度席卷而来,势必要将好不容易平复心绪,即将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她再度拖进无法逃出的深渊!
“不要!……”
裴予栀摇着头,耳边一直回荡着曾经那些字字句句伤她最深的话。
“那场车祸这么严重,裴大少爷都重伤了,她却平安无事,要说不是她干的,谁会信啊?”
“没想到她为了和自己的哥哥争夺继承权,不惜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简直是丧心病狂!”
“一个女的坐上CEO的位置,简直就是笑话!她怎么配继承整个裴家?”
“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一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怪物!我多么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
“别说了,别说了……”裴予栀低下了头,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她越是想要忽略掉那些声音,那些声音就越像是一个魔咒一般,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心里,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周靳臣:“你怎么了?”
“别说了!我求你们别说了!”裴予栀喊道,一向不喜流泪的她,此时此刻已然泪眼摩挲,豆打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啪嗒一声音滴落在了衣料上,晕开一片濡湿的痕迹。
仅仅只有这一滴,却是直直落进了周靳臣的心海里,掀起了千层浪花。
他看着她就像是破碎的瓷娃娃,脸上凌乱的泪痕就像是她的累累伤痕,眼底复杂的情愫如浪潮一般不断翻涌。
当涂泽的担架经过他们的车前时,裴予栀的瞳孔收缩了一瞬,牙齿嵌入唇中。
下一秒,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周靳臣声音透着几分哑,“这不是你的错。”
闻言,裴予栀的眼睫轻颤,声音带着哭腔:“真的吗?”
真的不是她的错?
“真的,不是你的错。”周靳臣一字一顿,语气郑重。
“不,你骗人!”裴予栀不相信他的话,“他们都说是我的错……”
他们都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甚至,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以前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她每每尽量做到毫无波澜,刀枪不入的表情,却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在意。
恰恰就是因为太在意,才会越困越深,无法挣脱。
她明明早已习惯于被质疑,被厌弃,结果现在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你骗人,你骗人……”裴予栀一遍一遍地否认。
周靳臣尝试着安抚她的情绪:“不是的,你听我说……”但裴予栀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不听!”裴予栀倏地拂开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情绪几乎在失控崩溃的边缘,“你走啊!——”
后面的话音还没有落下,这一刹那,周靳臣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抚上了她的下颌,轻捧着她的下巴,垂首。
裴予栀僵愣住了,唇齿间辗转之中染上了几分血腥的味道,眼里倒映着周靳臣的面容,怔怔的脸上不知是惊愕还是不知所措的表情。
而周靳臣则是在她停滞而不知所措的一瞬离开,拇指指腹摩挲过她的唇。
看到唇上是她咬的深深的齿痕,他的语气心疼又不容置喙:“张嘴。”
这两个字,好像施加了什么魔法,裴予栀竟真的渐渐松开了牙齿。
那被咬伤的唇渗出点点血丝,看上去触目惊心,周靳臣的眼底闪过一抹怜惜,额头贴上她的额头:“好栀栀,你做的很好。”
他清冽的声音中缀满了柔意,就像是一张用温柔精心编织的网,将她包裹住。
平复着她因为极度恐慌而躁动不安的内心。
裴予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缓缓张开了唇瓣。
周靳臣眸色渐深,顺势捧住了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将弥漫的血腥味都涤荡干净。
裴予栀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目光朝车外的场景瞥去,还没有看到,就被周靳臣再度抬手挡住了视线。
她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唇瓣上真真切切的触感,才格外的清晰。
在眼前之人的温柔哄慰和讨好之下,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了下来。
但她的眼神又变得呆滞了下来,只任由周靳臣的动作,不抗拒,也不做任何的回应。
周靳臣这才缓缓松开了她,揽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胸前,确认裴予栀已经平静下来之后,不动声色地给林特助发了一条信息:立刻联系宣城第一医院的院长。
他总觉得,裴予栀的状况,绝不仅仅是因为目睹涂泽的车祸而受到惊吓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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