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特想要触碰人类的手臂, 他的手背,指尖, 发梢, 全部的血肉与骨骼。
牠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他的所有的人生,人类的命运之线错综复杂,每一根都在自己的掌心缠绕, 每一根都与自己紧紧相连。
骗子。
牠浑身发抖。
骗子……既然说不爱我, 那我为什么能在你的心上看见自己的名字?
穆赫特捂住脸孔,但泪水还是源源不绝, 浸湿灼热的皮肤。
我的爱侣失去了一双眼睛, 又在造物主那里蒙受磨难, 二次坠落进地狱。他是那么骄傲的人, 如今他美丽的面容有了瑕疵, 可怜地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没有丰厚的珍宝供奉,没有忠诚的奴仆驱使,一个人孤身赶来这里, 而我却一无所觉!
就像心头肉被剜了一刀, 还扔到了地上给人踩踏, 命运的魔蛛痛不可遏。牠小心翼翼地挨碰着人类脆弱的皮肤, 看见手背上神血的痕迹,更是颤抖得发不出声音。
……为了我,他甘愿与神抗争。
盛玉年真是没办法了。
他伸出手, 向前试探着穆赫特的脸, 果然被他摸到一张哭得湿漉漉的滚烫皮肤, 再往中间一探, 抚摸过颤抖的薄唇, 挺拔的鼻梁……好的,摸到一对半闭的眼睛了,再往上一点,不错,第二对,再往旁边摸,往中间摸……很好。
盛玉年找准位置,没好气地往他的眉心一戳:“说话,别光对着我哼哼唧唧,抽鼻子。”
魔蛛炎热的鼻息胡乱喷过来,盛玉年立刻就被两条强健有力的臂膀抱了个满怀,好像在肌肉特别虬结的滚筒洗衣机里来回翻滚,最后贴成了一个人肉小饼,镶在一对热意盎然的胸大肌里头。
蜘蛛的八条腿更是哆哆嗦嗦,颠来倒去,足肢尖捣得地面“格楞楞”乱响,仿佛到盛玉年耳边开了个手足无措的打击乐队。
“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穆赫特喘息着,哽咽地说,用鼻梁紧紧摩挲他的侧脸,鬓角,颈窝,“没有你,我宁肯死了才好……你杀了我吧,你把我的命也带走吧!”
盛玉年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眼前又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心头不由火起,在恶魔身上“啪啪”地揍了好几下:“发什么疯,有话好好说!”
他的拍打不痛不痒,反倒加倍激发了恶魔的狂热与激情。穆赫特死死地拥住他,用嘴唇和皮肤感知他的温度,他的触觉,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吸着咽掉。
穆赫特亲着他的头发,他的前额,他的鼻尖,嘴唇,裸露的每一寸皮肤,然而牠不敢碰他空荡荡的眼窝,到最后,也只是把人嵌在怀里,纵身跃上笼罩了整座尖塔,纷披数万米的蛛丝瀑布。
血色的魔蛛疾速穿行,飘荡在这些缥缈如星光的蛛丝当中,牠连续跃进三个编织出来的传动法阵,盛玉年只觉得耳边风声作响,片刻之后,他已经抵达了地狱权势的最高点,尖塔的最后一层。
此处早就被穆赫特改造成了另一个蜘蛛巢穴,牠粉碎了七环领主的黑曜石长桌,将牠们的僭主印章一并抛进暗渊的岩浆涌泉,七种原罪的七种象征,此刻全被蛛丝侵蚀、覆盖,雪白的蛛网状冠冕闪耀在尖塔顶端,犹如新娘的头带,为火狱披着终年不散的丰厚白纱。
穆赫特还为盛玉年准备了种种奢侈的布置,华服美饰,珍奇陈设,无不堆成小山,然而盛玉年什么也看不见,就算能看见,此刻也顾不得看,他被蜘蛛重重地压在蛛网中间,快要烦死了。
“伤口还疼吗?”这时候,穆赫特才能安心下来,专注地观察人类的眼窝,“疼得厉不厉害?”
盛玉年无所谓地说:“刚落下来那会儿疼,现在就还好吧,没什么感觉。”
“刚落下来的时候疼?”穆赫特连忙追问,“怎么会,是不是撞到哪里了?快,我看看……”
牠想伸手,又嫌爪尖锋利,情急之下,差点拿舌尖舔开盛玉年的眼皮,亲口去里头探一探。
盛玉年想翻白眼,这阵子也翻不起来,他没好气地说:“是天堂的眼睛被收回去了,所以下地狱的时候才疼,除此之外,就流了点血,别的也没什么……”
穆赫特愣住了,牠嘶哑地问:“天堂没有身患残疾的灵魂,造物主给了你一双好眼睛,但是……”
“但是我不要,”盛玉年随意地道,“祂就收走了,没什么,反正我也打歪了祂的鼻子。”
霎时间,魔蛛大发雷霆,心碎得几乎立刻死去。
“天堂的造物当然与地狱的法则相互排斥,祂给你的眼睛会活生生地在眼眶里烧熔啊!”牠哭了起来,“你怎么可以经受这样的痛苦?我愿意挨上一千一万刀,也不想你遭了这样的伤害!”
牠一边哭泣,一边暴跳如雷,咆哮着亵渎的恶毒诅咒,牠诅咒神祇,诅咒造物主的虚伪和残忍,诅咒直到万万年后,无信之人将会充斥祂的每一处庙宇,将祂从天国驱赶至晦暗的遗忘之地!
牠骂得太狠,哭了又哭,盛玉年实在无可奈何,只能故技重施,摸索着找到牠的脸,把牠拉下来亲了口,第一下没亲准,亲到腮帮子上了,第二下亲到下巴,第三下才亲到嘴唇,给牠一点小甜头。
“好了好了,”盛玉年没想到牠的反应会这么大,“都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穆赫特的心快痛死了。
牠严肃地说:“我一定要给你一双新眼睛。”
盛玉年:“呃……好的?”
盛玉年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推拒:“先说好,我不要你的眼睛,你的眼珠是红的,眼白是黑的,安在我身上会很难看。”
穆赫特的肩膀耷拉下去,好沮丧。
“那我就给你编织一双新眼睛!”魔蛛打起精神,“我会给你织一对最美丽,最清澈的眼睛……”
牠小心翼翼,无比温柔地亲了亲盛玉年的眼皮,嘴唇一触即分。
“……就像我记忆里的那样。”
牠的蛛腹喷吐出一段崭新的,精巧结实的蛛丝,蜘蛛用八条步足,将它轮番送到身前,在手爪上交织出繁复的图案。接着,牠的双手径直伸进人类的身体,就像伸进一汪泉水,将那截蛛丝编进人类的宿命之网。
盛玉年看不见,更不知道牠是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再然后,那些星光熠熠的蛛丝越喷越多,穆赫特就像一架巨大狰狞的纺车,八根步足来回翻转、钩绕,缝制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法阵,将它们层层叠加,按照星辰的轨迹,精密地贴合在一起。
世界在牠眼中是由丝线组成的,牠能拆解,就能重建。
最后,魔蛛的脸颊也裂开了,伶仃锋利的鳌牙四绽开来,犹如可怖的针头,固定着针脚的痕迹,牠编得飞快,盛玉年耳边尽是有条不紊的“簌簌”声,有点像蚕食桑叶的动静。
终于,两枚发光的小茧从蛛丝中脱胎,仿佛成熟的果实,掉落在穆赫特的掌心。
“忍一忍哦,”穆赫特可怜巴巴地哀求,“别乱动,一会儿就好了。”
“真有趣,”盛玉年面无表情地说,“这通常是我在床上对别人说的话。”
穆赫特睁大眼睛,懵懂道:“嗯?”
“……这通常是我在床上对你说的话。”盛玉年无奈道,“行了吧。”
穆赫特弯起六只眼睛,笑眯眯地说:“嗯!”
小茧发出轻微的破裂声,裂开的茧壳中,躺着两枚黑白分明,光润清澈,宛如活着的眼眸。
穆赫特伸出长舌,舌尖分瓣绽放,犹如觅食的蛇,柔软地包起一颗眼睛。恶魔的鳌牙再次抱住人类的头颅,继而用湿热的唇舌分开人类空荡荡的眼窝,在里面亲密地舔舐了一圈。
盛玉年:“!!!”
穆赫特的胸腔发出温柔的共振,提醒道:“不能乱动的……”
这你让我怎么不乱动?!
盛玉年张口结舌,彻底僵住了。
水声淋漓,恶魔的舌头缓慢而温柔地挤开瘪下去的眼皮,在其下空无一物的肌理组织上粘腻地爱抚,利用滚热的温度,将那里润泽得湿滑起来。
盛玉年呼吸急促,头往后仰,一直往后仰。古怪的痒意如此鲜明,不加隔阂地在神经上狂乱骚动,仿佛穆赫特舔舐的不是他的眼窝,而是直接舔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他的后脑勺阵阵发麻,全身的骨头都在酥软地哆嗦,想要推开恶魔,已是没有一丝力气,想要开口骂人,喉咙里也只能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呓语。
穆赫特松开舌头,伴随着湿漉漉的津液,将一枚眼球安置进他的眼眶。
“这一边好了,”魔蛛松了口气,迷恋地,安慰地亲吻着爱侣发颤的皮肤,在他的脸颊和嘴唇上留下一串细碎炽热的啄吻,“没事的,没事的……一开始可能有点痒,但用不了几天,你就能重见光明,再也不用担心看不见的问题了……”
盛玉年又快崩溃了。
……比起看不见的问题,我现在更担心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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