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迷迷糊糊地一下下往后仰, 明灿翘首瞭着天空,在浮晃的视野中, 看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烟圈, 时而圆润,时而涣散,心余力拙地维持着形状, 却在下方猛烈的劲风吹拂下, 不断向上飘悬,直到再无高处可去, 轰地撞上了天花板。
于是烟圈碎掉, 彻底失去理智的形态。
电流在积雨云之中滋滋作响, 穿透了每一个角落, 将所有机能都麻痹, 再也蓄不住雨。
在满室弥漫的雾气中, 池潇能清晰看到她的形状,既快慰又为这不由己的快慰而不忿,渐渐散作云霞, 火烧云的颜色, 将他的眼眸也映得灼灼。
明灿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 越要搜肠刮肚地找个话题聊聊, 阻止这空白无休止地蔓延,同时也为这张不听话的嘴找点儿正经事做,别再抛声衒俏地吟弄春意。
什么话题好呢……
她这边正努力地把放飞魂窍的风筝收回来, 偏有人不顺她的意, 执一把钝长的剪子, 悍然地将风筝线剪断, 一双漂亮又混账的眼睛凝望风筝飞远了, 长久地在青空中飘摇,就是不允她落地。
飘远了的人想回到踏实的地上,只能摒弃遐飞的思绪,搜寻实感来代替。
实感是她在这场游戏中唯一的对手,贴在她身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他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让她主动或被动地一直监控着他,看他喉结艰涩地滚动,像冰块突出的一角似的锋利;看他宽阔的肩微微耸起来又塌下去,想象着地球上哪里的版块会有这么密集的地壳运动;看他力量感极强的腹肌极规矩地排列着,由宽到窄,像数学公式一样完美,不得不承认数学是最美丽的学科,世界万物的奥妙都能用数字符号来描绘,一如她现在潜心地、求知欲极强地计算着她此刻被探索出的容积,数字和符号在脑海中飞旋,得出了让人心惊胆战的答案。
接着自信地承认,女人拥有无限的潜能,比数学更完美,理应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真让人敬佩……
说好了关注实感,莫名其妙又被遐想带跑了。
池潇一瞬不瞬地品读着她,把她的警惕,她的逸兴遄飞都深深地收入眸中。其中最清晰的一个认知是她现在肯定不饿了,不需要用脑子猜想,光垂眸俯瞰,就能看出来她今晚进食已是海量。
终于从迷幻的世界抽身回来,明灿累极了,像狂风摧残的风筝抖索着落到手上,她总算有余力去思考方才那个问题——聊点什么正经的呢?
不中用的脑子只能翻出他们跌进这里之前最后聊的一个话题。
饿不饿?
明灿想起在a大碰到池潇的时候大约五点多,他骑车应该是去往食堂,没想到半路碰到了她。回家后他问她要吃什么,那时候显然是想和她共进晚餐的。
直到现在,又过去很久了,他确实该歇下来填补一下他的胃。
明灿两条手臂要掉不掉地挂在池潇肩上,声音细碎似蚊呐:“你、你还没有吃饭吧?”
耳边尽是踏浪声,池潇根本听不清:“什么?”
“我说。”明灿憋了两秒的气,再开口时,声带的震动加剧,嗓音明显响亮起来,“你没吃饭吗?”
……
池潇:?
“不、不……”这一下还击让人几乎亲眼看见金星坠落在地球了,明灿使劲地扒拉他,小兽似的本能反应,动作没有半分气势,全然慌张地告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几辈子吃斋念佛都难修来此刻看到她这样毫无底线地退让。关于谁饿不饿,谁吃饭了没这个话题无休止地进行了下去,明灿一开始坚定地阿谀奉承池潇一定吃过了,这个法子不太管用之后她又走上了卖惨之路,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人设崩得一干二净,言之凿凿地哭说她这辈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饱过,如果现在立刻去看医生的话医生一定会秒下诊断说这位患者快要坏掉了。这时候诊室的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姓池的长得超帅的年轻医生,二话不说把她嘴巴掰开往里看,异常认真地询问她是吃了哪位学长学姐送的东西才会变成这样。
“是池潇学长。”明灿也很认真地答复。
医生满意地点头,眼神很是温柔,眼尾扬起来,带着细微的震颤。
又过了许久,雾气像墙纸把浴室玻璃完全地封住,池潇从水里捞了只滑不留手的鱼,浴巾一裹随便擦擦又丢到了床上。
呼吸到冷冽的空气,明灿一瞬间像换了副脑子似的,眼神恢复了矜傲和警惕,边踢人边哑声怪他没服务好:“我头发还是湿的!”
池潇这会儿正压制着她,一直没离开过,垂眸望见湿发像海藻似的铺在枕巾上,流动的水墨画似地慢慢洇开,极艳丽的脸庞枕在上面,想不了更多,低头又吻住,热气交换间断断续续地回答她:“晚点,我去换床单。”
“枕芯也要换。”
“嗯。”他气息短促地笑,“床垫是不是也要换。”
“……”
明灿晕惨惨地想家里哪有能换着用的床垫啊,这个牌子的床垫可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也不知道国内有没有卖,她睡的床可不能放乱七八糟的床垫,于是又想到绝不能把这个床垫弄脏,但是这是她可控的吗……
自诩天生话多的人这会儿忽然又缄默了。
抬眼望去,冰川似的浅色眼睛沉静地将她通读,眸底又是极幽深的,暗流涌动,明灿突然间无法消受他这无声的专注,衬得另一处声响要掀了天,她两只耳朵几乎要因为过于敏锐而被蚕食掉。
等他终于喊了她一声:“灿灿。”
这一瞬间,明灿好似化作了声音本身,是空谷中涤荡的回声,缠绕着波纹的中心,圈圈层层地往上叠加。
池潇却不满她只做出这样简单的回应,低声下气地,连哄带骗地,问她他是谁。
鉴于刚刚不小心把他嘴咬破了,明灿有点怕受罚,迷迷瞪瞪地说:“潇潇?”
惹来一声沙哑的笑,明灿攀上去把他嘴堵住,深吻间又被他逼着喊了小时候不知道叫过没有的阿潇哥哥,明灿觉得落了下风,恰好对方一滴汗水顺着下颌砸到了她锁骨,她脑中灵光一闪,细声细气地调侃他:“不愧是名字里有六点水的水瓶座男人,果然是水做的。”
下一瞬便让她知道到底谁是水做的。明灿被教育间,还有心思纠正自己:“不对,漏了潇字里面的两点水,你应该是八点水才对。”
池潇:“你还挺细致。”
“我不止细致,我还博学。”明灿立刻给他起了个新的小名,“八点水,那就是……???”
小学的时候就有同学管池潇叫八点水,班上还有闲人特地翻字典找出这个字给他看,所以池潇也认识这个字,一听就联系上了。
此刻,明灿非常煞风景地笑场了:“??,哈哈哈……我是天才吧……”
没一会儿她便笑不出来,八点水的含义在喉咙里转了山路十八弯,回到了上一轮在浴室里的剧本,她求着?点,他无动于衷地说?不了,这是她这个天才应得的。
……
城西三环附近的别墅区。
淼淼和朋友告别后,背着小书包钻上了suv后座,把书包摘下来,再爬到安全座椅上面乖乖坐好。
爸爸今天迟到了几分钟。说好了八点来接他,八点五分车子才开到,虽然只迟到了很短的时间,但是对于爸爸这样极其守时的人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一进入车厢,淼淼就闻到了浓郁的浴液味道,似乎是玫瑰花香。他记得爸爸以前身上不是这个味儿,这个香味更像妈妈喜欢的,这么浓厚,好像把爸爸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池潇今晚先是在融着玫瑰精油的浴缸里泡了许久,事后又去冲澡,用的也是明灿那些花香味道的洗浴用品。
头发都来不及吹,随便擦了两下就穿衣服出门了,一路飞驰过来,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内后视镜里,小朋友圆溜溜的葡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池潇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小区,公路还算畅通,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触控屏上点了几下,给淼淼放儿歌听。
“爸爸。”淼淼坐在安全座椅上,两条小短腿随着儿歌一晃一晃,好奇地问,“你晚上碰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池潇:“为什么这么问?”
淼淼:“因为你下午来接我放学的时候,和现在不太一样。”
他伸出两根食指,先把唇角往两边拉得平直:“接我放学的时候,你是这个样子的。”
接着又把唇角戳得高高的:“现在是这个样子的。”
池潇通过后视镜看他摆弄脸蛋,没忍住笑了一声:“嗯,是有一件好事。”
淼淼竖起耳朵:“什么好事?”
池潇手指悠哉地敲着方向盘:“我可能要搬家了。”
淼淼愣住,不由得紧张起来:“搬到哪里去?”
淼淼不想爸爸搬走。
有超能力在,他本来可以听见爸爸的心声,在爸爸说要搬家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搬到哪里去,不用像现在这样呆呆傻傻地等下文。
可是。
今晚自从上了车,只要他对爸爸开启超能力,脑子里就会响起非常高昂的“哔——哔——”机械音,除了偶尔听到妈妈的名字,其它全部都被“哔——”声屏蔽了,频率高得就像狂响的警报,淼淼感觉脑袋都要变成警报器了,简直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大人能想小孩子不能听!
淼淼“啊”地一声倒进了安全座椅里,颓废地对池潇说:“爸爸哔——啊哔——妈妈哔——哔——哔——”
“……”池潇纳闷道,“你在说什么?”
淼淼愤愤地捏着小拳头,必须让爸爸也感同身受一下:“哔——我在哔——哔——哔——”
池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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