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只在医院待了两天便出院, 淼淼跟着她回了家,住进早早就布置好的婴儿房里, 两名育婴师和一名营养师负责照顾他。几乎所有见过淼淼的人都说他是最漂亮的新生儿, 哄得明灿心花怒放。
淼淼就像爸爸妈妈的完美结合体,有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窄而深的双眼皮, 鼻梁挺翘, 嘴唇小巧又饱满,无论摆出什么小表情都特别招人疼。
淼淼的视力发展得很快, 两周大的时候, 就已经脱离了小虫子一样浑浑噩噩的生活, 开始睁大眼睛观察这个世界了。
某天下午, 他睡觉醒来, 感觉肚子扁扁, 于是“啊啊啊”地叫了起来,想要喝奶。
过了一会儿,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眼熟的温柔面孔, 而是一个有点冷冰冰的陌生人。
他弯下腰, 凑到摇篮旁边,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淼淼的脸蛋。
那一瞬间, 冷淡的男人唇角提起来,一瞬间也变得很温柔。淼淼放下警惕,冲他“咯咯”笑了下, 摇摇晃晃地伸出手, 抓住了他戳过来的那根手指。
五根小小的手指, 合起来才刚好拢住他的指尖。
十分微小的力量, 却让池潇觉得分外神奇。他忍不住摆动起了手指, 带着小家伙的手一左一右地摇晃。
小家伙笑得更大声了。
池潇不懂他为什么会那么开心。
就好像,他们正在做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而正在逗淼淼的他,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明灿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
没过多久,池潇忽然退后了两步,抬手掩唇,低低地咳嗽起来。
在他脚边,小白竖起鸡毛掸子一般蓬松的尾巴,绕着婴儿摇篮走了一圈,紧接着跳到旁边的台子上,张望摇篮里的小宝宝。
淼淼现在的眼睛处在感光期,对小白这样白花花的东西特别敏感,看到小白出现,他立刻兴奋地“啊啊”叫起来。
明灿把小白抱得离他近些,抬起小白的爪子和淼淼打招呼。
淼淼在还看不清这团白棉花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喜欢它了。
身旁又传来咳嗽声,池潇转身走出婴儿房,去了洗手间。
过了挺久他才出来,淼淼已经睡着了,明灿和他没话说,这便下了逐客令。
池潇:“我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明灿不是很想让他来,于是以身体虚弱,想要安静修养为由,婉拒了他在月子期间再来探望的请求。
池潇:“我会尽量不打扰你们。”
明灿:“打不打扰不是你说了算。”
才说了几句话,她就流露出恼怒的样子,眼神带了火光,情绪起伏很大。
许多产妇在生产完一个月内,情绪会因激素水平的变化而产生较大波动,即产后抑郁,明灿在这个阶段的典型特征就是烦躁易怒。
池潇无奈,只能顺着她,同意月子期间不再来打扰。
熟料,过了一个月,明灿依然以各种理由推脱,让池潇吃了数次闭门羹。
因为过去的经历,明灿坚信只需要母亲就可以把孩子教养好,她不想让父亲这个角色过多地渗入孩子的人生,更何况,池潇之前不是说了不喜欢小孩,不想要小孩吗?
明灿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在孩子这件事情上,她下意识就把池潇当做要侵犯她领地的外来人,尽管他现在什么都还没做,表现得还很温和。
然而,池潇的耐心也在一次次被拒之门外中告罄,最终撕下了温和的面具。
他不再亲自到访,而是派律师去与明灿谈判,并声称要是谈判不成,会直接将她诉至法院。
他要求拥有和明灿同等的抚养权和探视权,也就是说,孩子在明灿身边待多长时间,在他身边也要待多长时间。
明灿难以理解,池潇提出的要求完全不符合她对他的性格和行事风格的判断,简直就像故意与她争锋相对。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私下不作任何交流,只派出律师在谈判桌上较量。
池潇那边死咬着一半的抚养时间不放,这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一个合理的情况,正常家庭谁能保证孩子和父亲或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完全相同?总会有一人带的多,一人带的少,那么,明灿认为她身为孩子的诞育者,已经具备了充分的养娃条件和经验,理应拥有更多的抚养时间。
谈判陷入僵局,明灿不得已私下给池潇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为什么非要坚持抚养不可。
“因为他也是我的孩子,以后会继承我的一切。”池潇毫无感情色彩地说,“他一半时间跟着我,才能保证池家的利益在他眼里与你们家一样重要。”
明灿:“这未免太天真,世界上哪有两个东西是同等的重量?”
池潇:“我只管形式上正确。”
明灿语气带了怒意:“你也知道是形式!你根本不喜欢小孩,这样做为难我也为难你自己,非要大家都不好过你才满意?”
“你冷静点。”池潇说,“我们两家联姻本是为了互利共赢,我听说环保局的整改令已经下来,你爷爷正在考虑让你们公司对明氏重工进行改革,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我们闹到法院,传出你和池家不合的消息,对你公司接下来的发展应该会很不利。”
明灿皱起眉,嗓音发寒:“你威胁我?”
池潇:“我只是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安静了非常久。
明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真,这么久以来,都被这个男人淡漠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表象欺骗了。她以为只要拒绝他就会放手,但是,但凡遇到他坚持的事,正处在事业震荡期的她,并没有可以和他谈判的资本。
这场抚养权争夺战,最终以明灿不得已的妥协收场。
从这天开始,他们两人彻底决裂,关系陷入婚后的最冰点。
明灿以孩子年纪太小小,两边跑对他成长发育不利为由,一直拖到淼淼一岁的时候,才第一次把他交给池潇。
不仅如此,她还派了一位保姆去池潇家专门照顾淼淼,同时要求淼淼的房间安装摄像头,让她可以二十四小时看到他。这些要求,池潇全盘接受。
那天是傍晚,池潇的车停在明灿家门外,他带了很多玩具给淼淼,今天之前他们也在视频通话里见过多次,淼淼对他并不陌生,热情地扑到了他怀里。
“爸爸。”淼淼勾着他的脖子,牙牙学语似的喊他,“爸爸,爸爸!”
他现在会说的话不多,爸爸对他而言是一个挺新鲜的词汇,不知道为什么,念出来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池潇将小小的淼淼从地上抱起来,淼淼一下子升空了,好像坐火箭一样,他紧张又兴奋地哇哇叫起来,回头对明灿说:“妈妈,飞啦!”
明灿笑着说:“去爸爸那里要乖乖的,过阵子妈妈就接你回来。”
她神情极温柔,只对淼淼一人。
很快,池潇抱着淼淼坐进车里。明灿也收回目光。
从头至尾,他们没有任何交流,陌生的就像偶然错身而过的两个路人。
-
接下来一整年,池潇和明灿再也没有私下联络。
淼淼平安快乐地长大,爸爸妈妈对他非常好,虽然他们很忙,但是每天都会抽时间陪他玩一会儿,妈妈在他两岁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了一只小狗,是只矮矮圆圆的柯基犬,在一窝狗崽里排老二,淼淼就给它起名叫小二,后来妈妈又和他一起救助了一只流浪的小黑猫,养在妈妈家里,淼淼给它起名叫小黑。
小黑小白和小二都是淼淼的好朋友,但是小黑小白比较高冷,有的时候不爱搭理淼淼,只有小二对淼淼永远热情,淼淼换地方住的时候也会带着它,爸爸妈妈忙得没空陪他的时候,也是小二一直陪在淼淼身边,和淼淼一起玩,一人一狗鸡同鸭讲地聊天。
在淼淼眼里,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他只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爱他,并不觉得爸爸和妈妈之间需要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直到淼淼长到三岁,进入幼儿园,见到了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
某天放学之后,他很震惊地对明灿说:“我今天看到小悦的爸爸亲了她妈妈一口!”
明灿笑了笑,温和地解释说:“那是因为小悦的爸爸妈妈互相喜欢,就会想要亲亲。”
淼淼:“那你和爸爸不互相喜欢吗?”
“嗯。”明灿点头,“妈妈会永远爱宝宝,爸爸也会永远爱宝宝,但是爸爸和妈妈不一定非要相爱。”
淼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着淼淼长大,最近一年,明灿和池潇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幼儿园里各式各样的活动很多,明灿和池潇都在家长群里,有时候必须一起处理一些老师交代下去的任务,这就免不了私下沟通。
除此之外,明灿的公司对明氏重工的改造有条不紊地进行,前期的几条生产线都获得极大成效,因此她的公司也被正式收归明氏旗下,定名为“明氏节能”,收获了来自爷爷的一大笔建设资金,最近又经过了政府部门的审核,不日就要发售绿色债券,进一步扩大公司体量,打响进军金融界的第一枪。
工作上的顺畅,让明灿稍微放下了一些之前的芥蒂,前阵子和池潇一起参加了一场慈善晚会,两人虽然面和心不和,但好歹站在一起手挽着手,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一转眼又到了年末。
最近半个月,淼淼住在明灿这儿。他早就放寒假了,今天恰好没有兴趣班要上,他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晚上吃完晚饭妈妈还没回来,淼淼可无聊了,于是给爸爸打了个视频,爸爸把视频转成电话接起,告诉他他现在在开年会。
听说年会有表演看,淼淼就嚷嚷着要看,于是池潇给他发了个内部的直播视频,让家里的阿姨帮他把这个视频弄到电视上去播放。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明灿回到家,刚踏进客厅,便看到淼淼正儿八经地坐在沙发上看星驰集团今年的年终晚会,圆圆的脑袋左磕一下右磕一下,离睡着不远了。
明灿忍俊不禁,走到他身边坐下,笑说:“无聊的晚会,把我们宝宝都看困了。”
淼淼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倚到妈妈身上:“确实不太好看,都没有我喜欢听的歌。”
明灿笑死了:“就是说,连儿歌都没有,这年会太差劲了。”
她摸摸淼淼的头,抬眸看向前方的挂壁电视,就见一个节目刚结束,主持人走到台上,隆重报幕:“接下来,请各位深呼吸,调整一下状态,欣赏今晚最最重量级的节目,由星驰top天团带来的弦乐四重奏《四季·春》。”
星驰top天团?
明灿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搞笑组合,顷刻后,舞台灯光熄灭,一束追光灯打到了一台纯黑色三角钢琴上。
乐声响起,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十指在琴键上跳跃,身影十分眼熟。
此刻,明灿总算理解了这个top天团是什么意思。
“爷爷!”淼淼一下子精神起来,“那个弹钢琴的好像是爷爷!”
明灿点点头:“嗯,是他。”
说实话,弹得并不怎么样,只能说是流畅不出错,像是临时抱佛脚练出来的,离优美动听还差一大截。
董事长亲自上台表演,年会现场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所有观众之中,明灿可能是最悠闲懒散的一个,一只手随意地支着额头,边听边打了个哈欠。
片刻后,又两束追光灯打下来,大提琴和长笛的声音加入,这两人的技术比池延鹏强一些,明灿稍稍定睛,认出他们是星驰的两位元老级高管。
四重奏的话,大概还差一个……
清越悠扬的小提琴声响起,一时间,像给所有音符加注了灵魂,曲调变得高昂,春天的葱茏与生机在乐声中扑面而来。
“爸爸,爸爸!”淼淼激动坏了,用力地拽明灿的胳膊,“妈妈,那个是爸爸!爸爸好厉害,还会拉小提琴!”
不止是会拉。
他拉得非常好。
如此娴熟,绝非一日之功。
小提琴音一出,完全把前面三人比了下去。
明灿怔怔地望着最后一道追光灯笼罩的男人,一袭墨灰色礼服勾勒高挑英挺的身姿,俊美面庞低垂,深琥珀色的小提琴夹在颈间,右手持弓,行云流水地拉动,音符如泉水层层涌出,如此动听,如此优雅,让人挪不开视线。
眼前的场景,让明灿不禁想起——
很多很多年前,她也曾在高中迎新晚会上,作为提琴首席,演奏过这首《四季·春》。
如今白衣苍狗,物是人非。
她成了在台下,仰望他演奏的观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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