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这样的想法, 在察觉到一旁小孩偷偷伸手过来想握她时，宋可玲没有再拒绝, 只当睡着了。
但事实上, 直到身旁传来小孩悄而匀长的呼吸时，宋可玲也没睡。
她怎么睡得着？
心绪纷乱，静不下半点。
几次拿出手机看, 十二点, 一点，一点半, 两点……
宋可玲实在睡不着才想起来今天心理医生开了药, 因为捡到倩倩这事一搅合, 给忘了。
她轻轻抽回被捏住的手, 下床去吃药。
厨房里灯光亮着。
宋可玲看着发出轻微滋滋响的烧水壶, 走神, 实在无法想象小蛇会变成人，到现在也毫无真实感。
那就养着吗？
在暴露之前都装作不知道，这期间就像是养小孩一样。
蛇妖还好吧, 不是狐妖, 狐妖好像是吸精气的。
宋可玲这么想着, 水已经烧开了。
她关掉插座开关, 拿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又想：白蛇传里的故事，她还得仔细跟倩倩说说, 不是她理解的那回事。
水杯不知觉中倒满, 差点溢出。
宋可玲好险及时回神, 把水壶放回底座上, 拿着水杯走出厨房。
其他事也要慢慢安排上。
一旦这事暴露, 她不能若无其事再把一个妖养在家里。
学台可能是倩倩的“家”，说不定山上还有其他精灵妖怪之类的……
宋可玲皱眉轻嘶了一声，不能想这些，一想就感觉脑袋里各种思绪要打结了。
宋可玲吃了药躺回床上。
她体质好，从小到大很少生病，也没什么抗药性，药效上来没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早上有点睡过头，宋可玲感觉身上有点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很明显的人类温热体温。
还有衣服摩擦，偶尔碰到的细腻触感。
宋可玲撑开眼睛，没有完全看清楚画面，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半跪在边上，白皙圆润的小脸似有些苦恼。
视线逐渐转为清晰。
宋可玲看到了白倩倩的脸，昨晚的一切遭遇迅速回归脑海，视线微移，就看到她手里捧着的东西。
宋可玲坐起来。
倩倩哎呀了一声音，“姐姐，你醒啦。”
宋可玲：“怎么了？”
“这个东西一直在震。”
震的是手机。
宋可玲拿过来，看到是闹钟。
小朋友对人类的科技发明显然束手无策，因为闹钟五分钟响一次，由于没有成功关闭，已经有了两条延迟响铃的记录。
宋可玲手指一滑，关闭闹钟，转头看到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朋友，对方前一晚洗过的长头柔软蓬松，垂在身前，衬得白皙的小脸更小。
宋可玲本来想说什么的，看到这一幕有几分失语，片刻才叹气，“你可以再睡一下。我下楼买早饭，待会儿给你放一份到客厅。”
倩倩点点头，“嗯。”
宋可玲起床去洗漱，电动牙刷在嘴里嗡嗡嗡，她看着面前的镜子，忽然想起倩倩还是小蛇时，曾有段时间不管拿给它什么东西都不吃。
后来在询问师姐过后，才尝试着喂了人类的食物。
也难怪吃了人类食物后续没拉肚子。
蛇妖的体质肯定是异于常蛇的。
宋可玲忍不住叹气，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气，立刻回头看。
只见前不久还答应要再睡一会儿的小孩，就站在门口。
倒是乖，靠着门，脚上趿拉了双大大的拖鞋。
宋可玲很快吐了泡沫漱好口，重新看向她，“不睡了吗？”
倩倩被问了才慢慢往盥洗室里走，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好奇，手指先抠了抠瓷制的盥洗池，再仰头看她，“姐姐，你在干什么？”
“刷牙。”宋可玲回答着，不清楚蛇要不要刷，说：“嘴巴张开我看看，啊……”
倩倩乖乖张嘴：“啊……”
宋可玲拇指压住她的下嘴唇，把里头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牙露出来，还挺好看。
“回头给你买一套洗漱用品。”宋可玲说：“再教你刷牙。”
倩倩应了一声哦，就在一旁等着了。
宋可玲看她好像也没打算回床上再睡了，拿温毛巾帮她洗了把脸。
小孩脸颊软，又白又嫩，qq弹弹的。
可以被随意蹂躏。
倩倩闭着眼睛，长而浓的睫毛被温热的毛巾擦得往下贴在脸上。
宋可玲看见一愣，随即忍不住笑。
倩倩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她，“姐姐？”
“没事。”宋可玲自己擦了水乳，见她眼巴巴地、期待地仰头望着，就弯腰装模作样将手在她脸上也抹了两下。
倩倩顿时开心起来，垫了垫脚尖。
但宋可玲手里哪还有多少残留，她不敢给倩倩用，不说担心人类蛇类之分，好歹回头买套专门给小孩用的面霜……
宋可玲买了早饭，叮嘱倩倩不要跑出去，又用平板下载了一套幼儿园语文视频课程给她看。
进电梯的时候，宋可玲有点恍惚。
这种养女儿的感觉……
阳光照在身上，宋可玲才感觉那微妙的寒意褪去。
前一晚的大雨像把整个新城洗了一遍，入目崭新，灌木绿叶，亭子公路，空气很新鲜，也让人从混沌中归于清醒。
像从梦幻中抽离，重新融入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熟悉社会。
如果倩倩只是条小蛇，寿命有限，她确定自己可以无压力养到倩倩最终离开世界。
但如果倩倩变成了个人，那她自问没办法也不敢担负起照顾（庇护）一个人，从小到大一辈子。
所以，可能倩倩还是更适合回到学台市那座大山上。
宋可玲上午的课程一门必修一门修选。
上完课，她绕路去了趟食堂，然后骑车回小区。
以前是从来不回的，哪怕第一次被人形倩倩纠缠上，把小孩带回家那次。
平板上视频课程很多。
倩倩聪明，一上午的课程，已经认识了不少字。
宋可玲把打包袋子放在桌上。
倩倩就跪在桌几边上，指着塑料袋上的绿色小字，念：“新……”接着这个字不认识跳过，再一个一个字指着念“大学十二”再跳过。
宋可玲洗手回来听见，十分惊讶地看向她。
倩倩抬头看她，有点开心和得意，但问的话却是：“姐姐，这个什么字？”
宋可玲看去：“城。”
宋可玲：“新城大学，十二食堂。”
倩倩点点头，再看袋子上的字，手指一个一个压上去，带点塑料袋的窸窣声：“新、城大学，十、二，食堂。姐姐，食堂是什么东西？”
“学校里吃饭的地方，找到食堂就有吃的了。”
“嗷！”
宋可玲见倩倩学得这么快，忽然想起什么，返身走进卧室，书桌上堆放着一些笔记本资料草稿纸，她找出一张上面写了字的纸。
上面是一个名字外加一句问话。
宋可玲看了一眼，把纸张放进文件夹里混着夹好，再走出去。
以倩倩现在的学习速度来看，很快就能看懂这行字了。
先藏起来。
避免倩倩看到这个，一下就知道她早就起疑了，尽管当时是抱着乱来的心思尝试的。
而且，倩倩学得这样快也不见得全是好事，是不是要需要控制一下教学内容？
万一教出个天才来。
用人类的知识打败人类怎么办？
宋可玲摇摇头，想太远了。
她出来拆了食堂打包的午饭。
倩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大半天，已经很饿了，拿起筷子和勺子来自己吃饭，虽然动作生疏，但相当自立。
看她开心地吃得满嘴流油，宋可玲压下的思维又不禁发散：蛇类四五天吃一顿就行，倩倩现在变成人却一日三餐的吃。
这真的没问题吗？
宋可玲下午没课，但需要去实验室帮忙。
所以还是把倩倩放在家里，用平板播放低年级的视频课给她看。
实验室里。
乔盈很快就发现宋可玲今天格外地沉默寡言了，在离心机运作的时候，找话题问她最近几天怎么了。
师姐不问倒还好，一问宋可玲才压下的复杂情绪就浮上来了。
倒也不是埋怨。
只是，总觉得事情会发展以及扭曲到如今这种程度，最先开玩笑说“小蛇会变成人来报恩”的乔盈师姐要担一部分锅。
可话又不能这么明说。
宋可玲只能编了个借口，“有个亲戚出国办事，把家里的小孩放我这托我照顾了。”
“多大的小孩？”
“十来岁。”
“让你帮忙接送上下学吗？”
“不用接送。只是我没照顾小孩的经验。”
“你也没什么时间吧，要不要找个临时保姆？”
宋可玲一愣，心想我怎么没想到，但紧接着又想回来，倩倩不是普通小孩，聘请老师或者保姆，万一中间发生点什么事……
把人吓出个好歹来还得了？
宋可玲说：“不用，也不麻烦，下午去买些小孩用的东西就好了。”
乔盈看她的表情，看出点局促纠结来，笑着说：“怎么，不知道怎么对付小孩啊？你可以找苏苏啊，她亲戚多，小孩都喜欢她。”
宋可玲心说不管有多少小孩喜欢苏学姐，倩倩肯定不是其中那个。
也不知道倩倩记不记仇。
尽管当初“走失”的原因是倩倩自己乱来，但学姐的隐瞒，也是造成结果的一个较大原因。
乔盈也就是以开玩笑的方式帮好友来试探一下，见宋可玲没有反感，但也没顺着话往下说，便问道：“男孩女孩啊？”
“女孩。”
“女孩挺好的，不会太皮。”
乔盈说：“你有空帮忙辅导下作业，然后给她买些芭比娃娃毛绒娃娃之类，或者看她有什么爱好，看书画画，也可能是看动画片打游戏，总之提供场所和东西让她自己玩就行。男孩就麻烦了，你还得锁好卧室以及摆件多的房间，不然他一旦进去调皮捣蛋，极大可能对你的个人财产造成直接损失。”
宋可玲承情，说谢谢师姐，又认真问：“孩子用品有讲究吗？”
乔盈：“这得根据你的经济条件来就将，手头宽裕就往贵的好的买，相对拮据就往平价、性价比高的物品去买，基本上准备一些日常用品就够了，多买点水果零食，哦对了，天底下所有小孩都喜欢吃油炸食品，你可以隔三差五买一些，反正小孩代谢快，没多大问题。”
宋可玲说好的，然后再次道谢。
话题本来就该这样结束了。
但正好那边章以铭师哥和邱实师哥互相配合夹出一条成年体的尖吻蝮放进实验台上的箱子里。
蕲蛇的吻部标准上翘，一身健康漂亮的方块花纹。
宋可玲下意识想它有没有可能也是妖，之前倩倩在实验室里冲着一堆蛇威胁恫吓，万一是同类相斥，她突然叫：“乔盈师姐。”
乔盈看向她：“嗯？”
宋可玲嘴唇掀合，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说：“没事，拿个量杯。”
“好。给。”
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世界上有妖。
所以，实在要问。
也得找“不正常”“不普通”的人问答案。
只不过做这件事很危险。
万一那位施姓的祖师爷和电视剧里的法海一样，是个老顽固，觉得妖就是会害人呢？
她既然去问，肯定就是遇上事了。
哪怕不说也不行。
祖师爷用点什么茅山术法，或者这个法那个法，像法海用金钵跟踪一样跟她到家里。
极有可能就会给倩倩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问。
宋可玲一想到这些就头痛，而且今天下午不仅头痛，眼皮也开始狂跳。
陆云丽看宋可玲时不时抬手压眼皮，还开口问“陆师姐，有句话怎么说，是不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好好的小师妹怎么还迷信上了呢。
陆云丽二话不说，进工作室剪了一小角胶带给她沾眼皮上，很快，眼皮就不跳了。
下午，实验室的一日工作结束。
宋可玲骑出校门，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置办倩倩用的日常用品的，但眼皮又跳起来。
她怕回去太晚，倩倩一个人在家又出岔子，所以还是转头先回小区。
夕阳西下。
城郊的风有些大。
宋可玲把车在小区停放自行车的区域放好，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斜对角的车位上停着一辆款式眼熟的suv。
好巧。
宋可玲这么想着，要走进楼，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看到了suv上眼熟的车牌。
宋可玲愣了半秒，回过神脑子里的弦瞬间绷断！
拔步跑进楼。
几座电梯都正在上行，宋可玲迟迟等不到，心急地去跑安全通道。
一口气跑到八楼就跑不动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推开消防门，老实去电梯前等，再拿出刚刚忘到脑后的手机，拨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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