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玲带着晚饭回到家的时候没在客厅看到倩倩。
桌几上放着整整齐齐几本图书, 正中央是一本翻开的字典。
整个房间悄然安静。
单从客厅的样子来看，小孩像是临时地、仓促地离开。
有了之前的经验, 加上宋可玲已经很确定小孩就是倩倩变的之后,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不再无头苍蝇一样翻天覆地乱找了。
这套房子两百平，总共那么几个房间。
她早上离开前叮嘱过不要出去, 那倩倩就不会乱跑。
所以, 要么倩倩是忽然变回原形了，要么就是在卧室睡觉。
如果是前者, 就算喊破喉咙也不见得能把小蛇喊出来。
而如果是后者, 小孩在好好的补觉干嘛要吵醒她？
宋可玲放下晚餐, 走进卧室去看。
卧室门敞着, 里面的床、沙发, 还有卫生间的情况都很一目了然。
没有人。
宋可玲特意看了看桌上的饲养箱, 里面也没有小蛇。
于是宋可玲走出卧室，去到隔壁的客卧。
只是还没开门进去，就看到书房的门开着一道细细的缝隙。
自从搬进这套房子, 宋可玲只进过书房两三次。
里面的书全是她哥买的, 基本上就是专业的人文历史图书, 大学生必读清单, 以及一些有名的外国名著。
倩倩不可能在里面看书吧？
但门好端端又不会自己打开……
宋可玲越过客卧，转而轻推开书房的门。
门一打开，入目就是橙红的夕阳透过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投入室内。
书房像被渲染了一层温和缱绻的暖色调。
像一副静谧又漂亮的画作。
不同于三面墙边抵达房顶的实木书架, 巨大的落地窗前分为工作区域和休闲区。
休息区有软座沙发、玻璃桌几, 懒人椅, 以及一个小的茶吧。
她要找的人就窝在懒人椅里睡觉。
一旁的盆景长得郁郁葱葱, 而她侧躺在柔软的沙发里, 脸上盖着本明星杂志，大大的龟背竹叶子的投影落在她身上。
光影斑驳下，画面相当好看。
可是……
宋可玲手里握着门把，眉心率先皱了起来。
窝在沙发里的女孩，身上穿着的裙子，是她给倩倩买的没错。
身形却十分不对。
宋可玲盯着斜斜并拢在一起的纤长匀称的双腿，夕阳下，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上仿佛流转着一层淡淡的水润。
十来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腿？
而且看裙子。
之前给倩倩试穿的时候，裙摆长度在膝盖以下，可现在，分明来到了膝盖以上。
宋可玲很确定这不仅仅是睡姿的原因。
情况似乎有点出乎意料了。
宋可玲感觉情况很棘手，犹豫不决下，把门轻轻带上，不吵醒里面还在睡的人，然后返身回到客厅。
她在客厅里来去踱步。
满脑子都是：这是倩倩没错，但这是暂时性的变化还是永久的？
还是说……
倩倩原本就是长这样，小孩只是她原来骗人的形态？
宋可玲一边踱步一边设想出了很多种可能性。
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自己今天回来早了。
倩倩没有反应时间。
这么一想，宋可玲看到了客厅桌上放着的新手机。
她拿起倩倩的手机，蹑手蹑脚走进书房，把手机轻轻放在玻璃茶几上。做完这些，宋可玲有些不受控制，往沙发里还睡熟的人看去。
但也只能看到捏着杂志下沿如玉青葱的手指，指尖处莹润粉嫩的指甲。
看不到被书盖着的脸。
宋可玲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很快回过神，轻而快速地撤离。
宋可玲回到客厅，拿起桌上的晚餐和自己的包，然后打开门离开，再走到电梯前。
然后，她才拿出手机给倩倩打电话。
铃声响了十几秒钟，被人接起，那头声音带着未尽的睡意软软绵绵，娇里娇气，“姐姐……”
宋可玲头皮轻轻一炸，感觉有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头顶蹿过脊椎，迅速直达脚底板。
这声音听着可完全不像之前还带点稚气的话语。
宋可玲咳嗽一声，装作没听出来，说：“我要回来了，给你买了晚饭，你在睡觉吗？听起来声音困困的。”
“是哦，这里好好睡，沙发软软的。”
“该醒了，我大概两分钟后到。”
“好的，我去接姐姐！”
宋可玲心头一跳，连忙去按电梯的下行按钮，同时说：“不用不用，马上就到了，你今天有好好看书吗？”
“我看啦，姐姐给的我都看了。”
电梯门开了。
宋可玲只能先进去乘到底再重新坐上来，这上下一趟，都忘了刚刚电话里东拉西扯聊了些什么。
但随着电梯门打开，宋可玲深呼吸一口气，走出去。
开门之前先咳嗽，然后输入密码。
密码才输两位，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笑颜如花、有些熟悉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宋可玲倒吸一口气，差点没忍住往后退一步。
倩倩毫无所觉，殷切道：“姐姐，我帮你拿！”
宋可玲一时间嗓子眼里的声音都发飘了，说不用，然后空白着大脑跟着进到屋里。
这小傻子是不装了，打算跟她直接摊牌了是吗？
突然给她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如果宋可玲没认错，从原本的十来岁变成十四五岁模样的倩倩，现在顶着的那张清纯可爱动人的脸……
是娱乐圈某一线女星的缩小版。
宋可玲坐下，不放心地再看一眼，的确是。
“姐姐，我今天看了好多书。”倩倩把桌上几本图书给她，又花蝴蝶一样往书房里跑，拿回来一本自己下午看的，兴冲冲道：“我还看了这个！这个书上的姐姐好厉害，如果我是她就好了，就可以赚很多很多钱。”
宋可玲看着杂志封面，果然就是那个女明星，她声音不仅飘还有点几不可见的抖，“你要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养姐姐了！”倩倩看着她，眼睛水亮黑润，很认真地说：“在人类，啊不，我是说在社会上，钱是很重要的东西，没有钱就没有吃的、穿的。我要给姐姐买最好吃和最好穿的！”
宋可玲心情复杂：“谢谢啊，但是姐姐家其实有很多很多钱了。”
“啊……”
倩倩顿时沮丧万分，大眼睛失望地看向她，“是吗？”
不等宋可玲说是，她就看到了人类无法理解的一幕。
又或者是，根本没看见。
她重新睁了一下眼睛，前一刻还顶着小明星脸的女孩儿，已经变回之前胖乎乎圆润可爱的十岁小孩。
宋可玲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双手撑住桌几站起来，语无伦次，“我，那，我先去洗个手。”
宋可玲匆忙进到卧室反锁上门，靠在门上深深长长狠吸了一口气，然后搓搓自己僵硬的脸。
没什么用。
直接大步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哗啦啦冲脸。
宋可玲总算在冰凉刺骨的水中清醒了一点，她抹掉脸上的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明明感觉装的相当冷静，不会露端倪。
但镜子里的人，眼神坚毅，表情却是透着麻麻的绝望……
宋可玲抓着洗手池边沿，看着镜中自己，压住颤抖狂跳的心脏。
就当没看见。
看见女孩变小孩，总比看女孩当场变条蛇来得容易装瞎。
刨除一开始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宋可玲也逐渐反应过来一些事——既然倩倩不是要跟自己摊牌，却又出现较大的容貌身形变化。
是不是说明，倩倩自己并不知道有这种变化，也没办法控制这种变化？
她刚刚说，想要变成那个大明星赚钱……
难道，这种变化是随着倩倩内心的需求改变的？
宋可玲一怵！
“心想事成”那还得了？
不不不，宋可玲连忙打断自己吓自己的念头。
现在来看，倩倩的妖术还不太受控制，变来变去都会变回小孩。
那说明，倩倩还只是一条幼蛇。
还来得及。
宋可玲得把将来有可能对人类发生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趁倩倩还小，她要对其灌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其坚定不移相信科学的信念，再进行品行道德方面的正面建设教育……
就在宋可玲条条罗列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姐姐，姐姐！”
声音隔得远，但能听出声线已经重归稚气。
宋可玲深吸一口气，开门出去，对小孩露出微笑，“怎么啦？”
“没有事。”倩倩仰头看宋可玲。
大概是蛇蛇天性的迟钝在这时候发挥起作用，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露馅了，还吓到了人。
宋可玲说：“吃饭吧，待会儿姐姐陪你一起看电视。”
先浅看一晚上法治社会吧。
但还没吃，晚饭凉了……
宋可玲无奈，只能拆掉打包盒换成盘子放进微波炉加热。
她顺便打开洗碗机，把洗好消毒的碗拿出来，结果看到了里面一个塑料纸碗，以及格格一个不入的塑料勺和性筷子。
宋可玲：“……”
宋可玲一扭头，就对上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蛋，脸蛋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大眼睛黑白分明布灵布灵的闪动。
宋可玲近距离看着，忽然想起倩倩无意识中变成了那个女明星，但其实并不一模一样。
眼睛还是这双圆圆大大的。
所以，这小孩的模样真的是倩倩化形后的原有样子吗？
那双最具特征的红色竖瞳呢？
“姐姐。”倩倩小脸儿写满求夸奖，“这个碗是我放的！我有看到你这样做哦！”
宋可玲立刻回神，先夸了她真棒，再教她外面送来的纸碗、塑料碗不用放进这里洗，吃完直接丢掉就可以。
洗碗机只能洗瓷的、铁的碗和筷子。
又教了倩倩什么是瓷什么是铁。
倩倩一点就通，多学了一样人类世界的知识，她相当开心，拿起快餐盒和碗筷蹬蹬跑去厨房的垃圾桶前丢掉。
宋可玲看着她的背影，担忧紧张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
怕什么。
也不过是一条很可爱很乖巧的小蛇妖而已。
好好养着就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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