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弦之箭飞速而来。
电光石火间, 宁悬明几乎没时间想其他,他身体本能僵硬, 未能及时做出反应, 还是身边之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宁悬明方才回过神来, 飞快侧身躲避。
一道劲风刮过, 宁悬明只能感受到侧脸的一阵凉意,下一刻, 只听一道格挡声, 箭矢被打偏, 射在了车壁上。
宁悬明转头望去, 却见方才还淡定镇定的袁县尉, 此时正一脸惊怒地怒视面具人的方向。
侧脸还有被箭矢划出来的一道血痕, 鲜血流淌过脸颊,让他那张本就粗糙凶厉的面孔显得更加面目狰狞。
宁悬明不知道,袁县尉本不必受伤, 以他的身手, 躲过一支箭本不是问题, 可刚才越青君的话误导了袁县尉, 让他以为这支箭是朝着宁悬明来的。
袁县尉原本并不打算在这里杀了宁悬明,但既然有机会让别人杀掉宁悬明,自己还不必背锅, 他当然也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并未阻拦, 反而静静等待那支箭射中宁悬明。
直到那支箭越来越近, 袁县尉才察觉不妙, 即便宁悬明不躲,那支箭也不会射中宁悬明,反而会射中自己。
此时即便他反应再快,打落了长箭,箭头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伤口。
偏那出手之人见状还悠悠“啧”了一声,诧异道:“射偏了?”
他轻轻一叹,“看来天意如此,要我日行一善,今日不宜杀人。”
宁悬明:“……”
袁县尉怒不可遏,扬声吼道:“大胆逆贼,竟敢刺杀钦差!看本官今日不将你捉拿归案!”
他今日受了伤,本就被激怒,且眼下是个再合适不过将今日刺杀之事推到匪徒身上的机会,哪里还有空想其他。
说着,他就要下车。
下一刻,却听远处那人轻笑一声,抬手示意,身后便出现多了一倍的黑衣蒙面人,且各个手持弓箭,弓弦拉满,箭尖皆对准袁县尉的方向。
越青君双手饱弓环胸,悠悠然望着袁县尉的方向,“县尉大人好威风,就是不知道,你能躲过多少支箭。”
望着密密麻麻几十支对准自己的箭矢,袁县尉被愤怒冲昏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他颤了颤嘴唇,望着越青君的方向惊疑不定。
他早知剑屏山上有土匪,且人数不少,但先前并未怎么放在眼中,只因这些匪徒平日也低调,不似从前那般凶恶,且还会定期送上孝敬,瞧着就是听话不惹事的。
因此他心安理得地将刺杀一事安在对方身上。
然而眼前这架势,袁县尉心中简直想骂人,这些人哪里是不惹事,分明是只惹大事。
想到刚才那一箭,袁县尉心中清楚,这些人是真敢动手,且他隐隐感觉对方用的弓箭比自己军营里的都好。
艹!
这群匪徒到底哪儿来的这些利器?!
方才那被冒犯的愤怒逐渐被畏惧代替,然而碍于颜面,且又有宁悬明在,袁县尉不便表现得太过狗腿狼狈,只能闭嘴不言。
他不说,越青君却是要说的。
他悠闲地倚靠在一棵树上,静静望着宁悬明等人的方向,“原本听说山下有人埋伏刺杀朝廷命官,越某虽是淳朴山民,却也有一颗急公好义之心,当即叫上山上的兄弟们下来援助。”
“谁知到了却听见那些匪徒竟然口口声声是我的人,连县尉大人也如此认定。”
“这我就迷惑了,心道莫非是我喜好梦游,梦游之时安排人刺杀?”
“现在我也很为难,究竟是遵从梦游的意思,杀了诸位,做个凶徒,还是按原来所想,相助钦差大人,做个好人呢?”
越青君重新挽弓搭箭,箭尖一会儿对准袁县尉,一会儿对准外头正在与官兵厮杀的匪徒,语气悠悠,“不如袁县尉替我做个决定?”
他微微勾唇,语带笑意,“我无所谓,我都可以。”
宁悬明仔细望着越青君,心跳急促又凌乱,方才那一箭的惊悸分明还未散去,但他心中竟难得生出想结识一个人的想法。
被越青君的箭指着威胁,袁县尉再想装鹌鹑,对方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了。
额头冒出一阵冷汗,袁县尉扯了扯唇角,再硬的人此时也不由软了声音。
“哪里……哪里……寨主高义,今日援手相救,本官无论如何也该感谢。”这便是服软了。
越青君侧了侧头,“希望县尉大人记性好些,若是事后又忘了,越某也不知,自己会以何等方式,让大人记起来。”
说着,手一松,箭矢离弦而去,破空声响起,很快,便传来一道短促的惊叫声。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射中了一名匪徒的胸膛,即便如此距离,也轻易入肉几寸。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利器,还有射箭人的超高箭术。
越青君这一箭也为其他人指明了方向,众人的箭纷纷朝着那些假扮他们的无名匪徒而去。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箭法都很准,难免有些射偏了的,没有射中匪徒,反而射中了与匪徒交战的官兵。
但这也是没法的事,战场上刀剑无眼,命好才能活。
袁县尉看得目眦欲裂,心中暗恨,无论是“匪徒”的死,还是官兵的死,都是他的损失。
今日他带了三百士兵护送,匪徒人数也差不多,等到结束,匪徒一个都留不住,官兵也要折损大半,他损失惨重,与他原本想的,吓唬宁悬明一番,完全不同。
偏他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还得感谢越青君仗义出手,救他们于危难。
袁县尉心中恨极,却还要扯出一个笑脸,不能在宁悬明面前露出端倪。
“宁大人,卑职向那匪徒示弱,也是权宜之计,卑职区区一个县尉,死了便也死了,可大人乃钦差,若是在此地出了事,是剑屏百姓的损失,他们再经不起风浪了。”袁县尉稍微挽了挽自己的颜面。
宁悬明淡淡应了一声,没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说了一句:“我瞧着那越……青君,倒不像是寻常匪徒,今日埋伏欲刺杀我的,应当也并不是他?”
袁县尉心中一紧,当即道:“大人切莫被此人奸诈面目所蒙骗,剑屏山的匪徒是何名声,剑屏百姓无人不知,今日那人做出这番模样,不过是想谋取大人信任,希望大人在离开剑屏时放他们一马。”
“方才他们甚至还威胁卑职,根本不是好人。”
宁悬明看了他一眼,他觉得那越青君可不像是需要谋取他信任,求他放他们一马的样子。
虽是初次见面,但宁悬明觉得,若是越青君想要求谁,也一定是拿着刀架在对方脖子上“求”。
那人并不惧他。
反而是袁县尉,口口声声说对方是匪徒,不是好人,那么向匪徒弯腰屈膝的他自己就很好看吗?
看着外面一个个倒下的“匪徒”,又看了看悠哉悠哉站在山坡上,似乎对下面情形并不感兴趣的越青君,宁悬明暗自垂眸,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在越青君好心帮忙下,解决那些人的速度极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人就倒下得七七八八。
中途不是没有“匪徒”肝胆俱丧,想要说出真相,然而每每还没说出口,就会被附近的士兵爆发杀死。
以至于最后,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越青君也不在乎这些,将一切解决后,留下部分人手打扫战场,自己领着其他人就要上山,
宁悬明此时出声:“等等!”
越青君脚步一顿,微微侧身望去。
却见宁悬明下了车,远远对他拱手一礼,“今日多谢越义士相救,若不介意,愿改日在山下设宴,以谢今日恩情。”
越青君摸了摸面具,“钦差大人官居高位,越某不过一介布衣,哪敢劳您宴请。”
“就算要请,也是越某在山上设宴,毕竟今日之事,也是我梦游所致,就是不知,钦差大人敢不敢上山了。”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不必看清,宁悬明都能想到那人说这话时必定是笑着的。
唯有袁县尉脸色极难看,越青君每提一次梦游,都让他心中惊惧,怕宁悬明察觉异样,深入追究,恨不能让那姓越的闭嘴。
被人拒绝,宁悬明也并未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宁某记下了,将来义士若有需要,尽管下山寻我。”
越青君静静望了他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马车因刚才那一出有些损坏,副使下车走到宁悬明身边,“大人,可还要去县城?”
袁县尉闻言也看了过来。
宁悬明看了看地上的尸首,以及狼狈的士兵们。
“当然要去,都走到这儿了,不去岂不是半途而废。”
袁县尉低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心下沉沉,此人不能留了。
他上前恭敬道:“大人本就舟车劳顿,何不再歇一日。”
“便是大人忧心百姓,不愿歇息,这些受伤的士兵也需要治疗,还请大人多几分体谅。”
“左右那姓越的也说了,不会再设下埋伏,大人就是半夜想要走过这座山,也定会平安无事。”
余光一直注意着袁县尉的神色,宁悬明不着痕迹将对方眼里那抹阴翳尽收眼底。
“是吗……”他语气悠悠道。
“袁县尉先前不是还说,匪徒的话不可信?”
袁县尉一噎,“此一时彼一时,那人既这么说了,若是出尔反尔,岂不是失了信用,手下之人也不会服这种人。”
宁悬明若有所思点点头,“袁县尉所言有理。”
他话音一转,又问:“你先前所说,剑屏山的匪徒与剑屏县城中的逆贼有所勾结,是真是假?”
袁县尉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只能遵从自己先前的言辞,肯定点头,“自然是真的,卑职的人看守着城门,有没有勾结,再清楚不过。”
宁悬明目光定定盯着他,“既然袁县尉知道,为何不阻止,不捉拿?”
袁县尉嘴唇动了动,半晌,却也只憋出几个:“卑职、卑职……”
宁悬明收回视线,轻叹一声,理解似地点了点头,“本官明白,袁县尉不是剑屏人,手中的武力对上剑屏山上的人也不一定谁胜谁负,不好有所动作也情有可原。”
袁县尉:“……”
他死死咬牙,才没让那些骂人的话从口中说出。
宁悬明:“可如今既然本官来了,袁县尉尽管听本官吩咐即可。”
“本官欲借救命之恩上前赴宴,并试探一番城中情况,届时,袁县尉就随侍身侧,护佑本官安全。”
袁县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宁悬明一句话堵了回去,“这是命令。”
袁县尉:“……”
他还能说什么呢?
等宁悬明重新上车,掉头回军营,袁县尉这次也没有跟着坐上去。
心腹凑到他身边,“将军,接下来……”
袁县尉目光紧盯着马车,沉声道:“听从他的安排。”
上前赴宴?
他要他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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