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爹门前一站, 眸光精明,只打眼一瞧, 就把车上的东西过目, 转而扬出笑脸。
“来啦?比我想的晚几天,还说你们年前不来了,进屋坐吧, 喝碗茶暖暖身子。”
他们这儿走年礼, 都在腊八之后的几天,恰好赶集了, 割了鲜肉赶紧送, 随是做腊肉还是吃鲜肉, 都方便。
黎峰是不急, 买糯米、送年糕, 来回都经过了陈家湾, 没来逗留。拖到现在,跟真陆杨一块儿回来了。
他想着,陈家好歹是陆柳明面上的娘家, 面子上不能太难看, 就割了两斤肉。
这在农家是很体面的年礼了, 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陆三凤擦擦手, 跟在后面,看黎峰只从箩筐里当拿出两斤肉,再看看那一车的货, 不阴不阳的“哎哟”了一声。
陆杨没搭腔, 跟在黎峰身边, 笑眯眯跟陈老爹打招呼, 也把陈老爹的眼神表情看透了。
陈老爹的精明算计都没显露, 客客气气的,很是慈祥和善。
随他怎样,还是要钱。
一伙人去屋里,到炕上坐。
陈老爹让陆三凤先别忙活,去灶屋弄两个下酒菜,他要跟哥婿喝一口。
黎峰不喝,话讲得客气:“天色晚了,我还要几家要去,就不吃酒了。”
陈老爹就又问他俩的日子怎样,他一直看着黎峰问,陆杨乐得清闲,也不主动抢话。
要问黎峰过得怎样,那肯定是极好的。每天热炕热饭,家里各处都顺当。
黎峰说完好,话题大转弯:“就是寨子里营生少,我们搭着做个货郎,这一下把银子都花完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陈老爹呵呵笑两声,竟也没给陆杨使眼色,或者拿眼神凶他,而是说:“做生意是这样,进货要压大本钱,东西摆出来卖,每天的生意都愁人。我这儿也是,前阵子才进了一批豆子,也是压在手里了。村里的生意不好做,我琢磨着还是回县里,先租赁个沿街铺面,前头卖货,后头当作坊,隔两个小屋住人。”
他能想开,去寻摸铺面,真是一件大好事。
陆杨想着,要是差不多,他凑一凑,添补一二也行。
到底占着养恩,陈老爹不作,他们就当正常亲戚来往。
陆杨说:“县里生意肯定要比村里好做的,村里家家都种了菜,不像县里,只能出去买买,他们在院子里种的那点菜,吃不了一个季节。豆腐一年四季都能做,是个好生意。咱爹有本事,到了县里,肯定挣大钱!”
他没问铺面在哪里,租子是多少,顺着捧了一句。
陈老爹也沉得住气,依然笑呵呵的,“那是。”
他跟陆杨说:“我们杨哥儿就是会夸人,嘴皮子利。要说起来,你以前也不这样。”
然后他看向黎峰:“你不知道,你们这门亲事,我也认真考虑过才答应的。你嘛,一看就是个硬脾气,我们杨哥儿也是个硬脾气,凑一处怎么过日子?我是心疼他以前过得苦,想给他找个好人家,以后吃饱穿暖少奔波。
“你别看我们在县里开着作坊,做着小买卖,每天开门就有进项,就以为我们日子有多好过。豆腐要趁早卖,赶晚了,客人兜里的铜板都花完了。豆腐又不耐放,我们是成天起早贪黑啊。收工了还要料理后院一摊子事,又要抓紧洗出豆子。
“我还记得他八岁那年,盯着豆腐就叫饿,饿得直哭。我给他拿豆腐吃。他娘心疼豆腐,不愿意给他吃,连声骂他,他就不吃了。自家孩子,哪能不心疼?我趁他娘不在,又给他拿豆腐吃,他吃得眼泪直流,说他喜欢爹不喜欢娘,你听听,这就是孩子气话。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娘?”
黎峰不作评价。
陆杨不是他夫郎,他什么话都不好说。
陆杨笑而不语。
一个屋檐下住着,只要人长了嘴巴,做事有商量,那就没有瞒得住的事。
他后来常听见陈老爹跟陆三凤商量着要怎么怎么教他,说出来都是要他懂事一点,他还以为是教他干活呢。后来才发现是训狗。
他混了一条命,这些事可以不计较,但要他当个天大的恩德,那也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陈老爹肯老实本分一点,他会搭手帮忙。非要狮子大张口,那他也没辙。问就是没钱。
陈老爹一长段说完,连句捧场话都没听见,他也是好本事,表情不变,还是笑中有酸涩,眼里有怀念。
他跟陆杨说:“你能压着脾气,跟大峰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顺,爹就满足了。你们还要去别处,我不留你俩,家里新做了些豆腐,你们拿些回去。豆渣也拿一些,可以喂牲口,也能做豆渣粑吃,你都会弄,我也就不多说了。”
黎峰动动眉毛,很有眼色的等着陆杨接话。
陆杨毫不客气:“谢谢爹!我这几天就惦记着你做的豆腐,你不知道,想得不行,梦里都是那个味儿,我能多拿一些吗?”
陈老爹哼了一声。不见好处不撒手的小崽子。
“能,还有半板,有个三十块,你都拿去吧。”
陆杨:?
大方得不像陈老爹。
他眼珠一转,心中复盘完毕。
拉家常、说从前,感情说完给好处,网都撒了,要看陆杨给他放多大的鱼。
陆杨稍作思考,露出为难神色,然后让黎峰去拿豆腐:“你等我会儿,我有话跟我爹说。”
黎峰走得干脆利落。
他走了,陈老爹还是那副慈父模样。
“你有难处?”
陆杨有得很,他也缺钱呢。
他问陈老爹:“爹,你那铺子是不是差银子?差多少?”
陈老爹叹气:“二两银子。”
这是他降价过后的,老大的亲事来年再说,作坊里零零散散的物件,慢慢添置,家里的东西,能用的都拉过去,就这,也还差个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是他之前提过的。因陆杨迟迟没回门,他又清点了家资,各处减减开销,豆子都少进货两百斤,只能省出一两银子。还有个二两的缺口。
陆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也是会算计的人,陈老爹没隐瞒,絮絮叨叨地说实话。
陆杨过耳一听,就知道这账不虚。
可他到哪里去找二两银子出来?
他问:“是年后给租子吗?”
陈老爹说是。
距离过年还有十天,陈家继续做豆腐,家里省省,可以攒出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还行。他跟谢岩商量商量。
陆杨没给准话,笑道:“那正月里我再来拜年,先提前恭喜爹,租下铺子,聚宝聚财!”
陈老爹也呵呵笑,没硬要他给的意思,摆手让他赶紧去找黎峰。
“天黑早,路又难走,你们早点办事早点回。”
陆杨走了,出到院子里,陆三凤拉着他问话:“你平时都没空回来瞧瞧?”
陆杨笑眯眯道:“娘,爹让我跟黎峰好好过日子。”
这对夫妻果然有商量,陆三凤做了恶娘,陈老爹就做慈父。话说穿了,她也演上了,只叹气道:“你是不是还埋怨娘?”
陆杨不埋怨,没这个空。
依着老郎中的说法,他想多了,还会生病。
“我先走了,下次得正月回来,别挂念我了。”
自己的活,自己干吧。
陈家湾还有一家亲戚要走,他俩赶着骡子车,去了陈大舅家。
陈大舅是陈桂枝的亲大哥,他们上头爹娘前些年相继去世,别的兄弟日子过得紧巴,这些年往来少,就大舅一家联系紧密。
陈大舅对陈桂枝这个妹子真心好,那年妹夫过世,小叔子要娶陈桂枝,陈桂枝没同意,还是他拉了一堆亲戚过去给陈桂枝撑腰。这么些年,他做哥哥的,送妹妹的节礼年礼都很厚,念着她一个寡妇,养着三个孩子不容易。
头两年,黎峰回礼很厚,去年开始,就是平常分量的回礼,他也是割的两斤肉。还有他娘做的两对护膝。
黎峰跟陆杨提前说好:“这是很亲近的亲戚,你不能太过分。”
陆杨明白的,“我不会让我弟弟难做的。”
大舅和舅妈两口子迎他们进屋坐:“早都听说你们回来了,别人说你们拉了一车的礼,给我们唬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黎峰说了要开小铺子的事,他们也是惊讶:“寨子里能有多少人?开铺子不亏吗?”
黎峰只说:“我们那儿离县城远,就买些米面油之类的东西,平常不想跑路去赶集的人,就到我那儿买。一个月随挣几个铜板,也是个进项。”
这生意就是日积月累才多,一次两次的,别人瞧不上。
陈大舅知道他有主意,还娶了个县里回来的会做生意的夫郎,就不说这个,也跟陈老爹似的,问他俩日子好不好。
好不好的,看他俩这出手阔绰的样就知道。话题顺着带到自家小哥儿身上。
“酒哥儿还没回来送礼,真是越大越不像样,你们最近见着他没有?是不是王猛进山了?也没个信儿传回来。”
黎峰知道王猛的去向:“他们老王家,就出了这一个厉害猎户,沾亲的人都来找他学本事。他上个月就带人在山口活动,这个月落了两场雪,还是山口活动,但带着那些小辈在山里睡觉,教他们搭棚屋。三五天的回一趟,人好着,就是忙。”
陈大舅听着放心了,还是问:“那酒哥儿自己回来也行啊,我俩这一天天惦记着。”
黎峰不大喜欢陈酒的性格,农家养出的孩子,难得这样骄纵,各处挑唆装样,在寨子里,除了一起嫁过去的苗夫郎,都没人跟他玩得好。
陈酒不回来,可能是跟王猛在赌气。因为王猛没收钱没收礼,就那样拉拔亲戚去了。
王猛又是直性子,陈酒说不回,他还真以为不用回。
黎峰说:“你们别急,这事是王猛不好,在山里不知日月,算不清日子,我这两天也要上山,我把他叫出来,让他跟酒哥儿一起回。两口子过日子,回来看岳父丈母娘,只让酒哥儿一个人回来算什么事?”
这话说得好听,听得人顺心顺耳。
他们又拉陆杨聊天:“我家酒哥儿是被惯坏了,嘴巴不好,人没坏心思,你们都是亲戚,年纪也差不多,我去过黎寨,你们两家离得也近,平时还是多往来,多活动。”
陆杨笑着答应了:“我跟他见过几面,他挺好的啊,每次见面都夸我,我很喜欢跟他说话,还说怎么投缘,原来是亲戚啊!”
陈大舅看一眼媳妇,两口子都懵懵的:“啊?酒哥儿夸你?”
他们家孩子会夸人吗?
陆杨点头,“对啊,他常说我是县里回来的,跟他一起嫁到山里,我们都是一样的,说我有本事,天天吃肉包子,我给他吃,他还客气不要。说起来,他在外头也很维护我,有人说我坏话,他都护着我,说我娘家有人。”
话到这里,陆杨就岔开话头,跟他们说:“酒哥儿平时喜欢什么啊?我一直想感谢他,不知道做什么好,黎峰也不知道。”
他好像很认真的在感谢,大舅两口子不确定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什么县里的嫁到山里,这一听就是损话呀。还有什么天天吃肉包子,这不就是酸话吗。娘家有人算什么维护,这都是闹开了放狠话说的。一般小事,娘家不会过去闹的,能劝和都劝了。
他们看向黎峰,黎峰只能依着陆柳的傻性子来:“是的,他们俩很好。”
陈大舅松了口气,是不是真好暂且不提,没得罪人就行。等陈酒回家,他们再好好说说。
话到这里,只剩寒暄。
差不多到时辰,他们就告辞。
出了陈家湾,他们往前走一段,假装是回黎寨,实际是到陆家屯的路口外等着。
陆杨看黎峰给陈老爹和陈大舅的年礼都是两斤鲜肉,给陆家的确实八斤腊肉,感觉不大合适。
“这有什么说法吗?”
黎峰把陆家两个爹去黎寨的礼说了一遍,又是肉又是糖,依着回礼来,他原是准备五斤肉的。
和年礼撞到一起,可以割七斤肉。这一条也就八斤多点儿。他念着陆柳身份不明,惦记家里也不好回来,横竖就差一斤多点儿,拿走算了。
“上回过去认门,就带了点年糕。”
年糕也贵,不过他没拿多少。那时都要卖,各家没留几斤。
陆杨点头,表示了解。
他俩等人不闲着,陆杨教他认字,主要是辨别字卡。
每一样货品外头,他都贴上了红纸,写了名词,他给黎峰念了一遍确认。
然后拿出单字字卡给他,每张字卡上只有一个字,念熟了名词,就可以随机抽字卡来认字了。
山货的字卡,陆杨也拿来了。现在没山货,不好说。
好在他提前排列了序号,让黎峰顺着记就行了。
学认字的时辰过得很快,再等一会儿,后边就传来陆柳的声音。
他真是有活力,老远就喊“哥哥”,再喊“大峰”。
谢岩不甘示弱,也跟着喊“杨哥儿”,但不喊黎峰。
谢岩赶着马车,是马匹拉着的大板车,陆柳坐上面空空荡荡的,能躺下三个他。
车子越近,陆杨跟黎峰的眼神就越不对。
黎峰露出眼馋的表情,要是陆柳,就能辨认出,这是馋吃鸡的表情。是真的馋。
“你们家还有马?”
陆杨则是迷惑:“没有吧?我不记得。”
他们在路口碰面,先不急着换衣服,陆杨换车坐,上了那辆大大的板车。
陆柳不贪恋大板车,黎峰的车上货物多,只能挨着挤在前头坐,他也乐颠颠的,他要挨着黎峰!
人过去坐好了,陆杨臊他一句:“见了男人忘了哥哥。”
陆柳:!!!
他当即就要再坐回大板车,黎峰把他腰揽住,他没能下车。
陆杨也不介意,让他把脸遮一遮。他跟着黎峰一起,就不好露脸。
陆柳应下了,还在嘿嘿笑。
黎峰看他一眼:“过得很开心?”
陆柳“嗯嗯”点头:“挣钱啦!我不是答应姚夫郎,会问问蜂窝的价格吗?早上我忘了,你们前脚走,哥夫的朋友就来了,我们聊了好多生意经,也说了要卖山货。他说他能定一些,平时走礼用。我问他,有蜂蜜的蜂窝要不要,他给开了一两银子!姚夫郎说,八钱就能卖,我这卖了一两!”
黎峰都不忍心拆穿,这分明是有朋友关系在,人家没谈价。
谢岩也跟陆杨说了:“乌平之来了,他还是个好人,我跟他说要借车,他当天就让管家给我送来了,幌子要等等,他说给我们做面好的,工期要个十来天,开年后就能挂上了。”
陆杨也高兴,还捕捉到了谢岩话语里的关键词:“还是个好人?”
谢岩没觉得哪里不对:“嗯,我说什么,他都答应了。和以前一样,是个好人。”
陆杨:“……那你答应他什么了?”
谢岩理直气壮:“答应跟他一起读书。”
陆杨:“……”
算了,以后不计较他家状元郎惦记乌少爷的事了,财大气粗好说话,他也惦记。
他们到了陆家屯,熟门熟路到了陆家那个小破屋子。
院里停不了两辆车,都在院外小路上停着。
一辆马车,一辆骡子车,骡子车还有一车货。真是好家伙。
此时天色晚了,陆柳下车抓紧进屋,没什么人看见他的模样,陆杨跟谢岩没避讳,晚一步进屋。
穷人家省灯油省蜡烛,冬季又冷,晚饭吃得早,天麻麻黑的时候就吃完饭,天色黑透都躺炕上睡了。
他们来得早一些,刚好碰上饭点。
两个爹今天煮了烫饭吃,用青菜煮的。记得陆杨的嘱咐,养好身体,以后不生病,就是帮扶。他们也切了几片肉在饭里。
这顿饭四个人看着都放心,陆柳回来就抱他们,让他俩很不自在。
屋子小,黎峰自觉坐到角落,不然站在中间,谁都要往他身上撞。
他们四个一起回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个爹感动得眼泪汪汪,王丰年更是几次抹泪。
陆柳给他们做了手套,冬天干活可以戴,要是打湿了,就在灶前烤一烤。
“今年来不及做帽子了,我趁着猫冬做好,你们来年直接戴。”陆柳说。
两个爹就看黎峰。
他们是这样想的,黎峰本来只有一个岳家,现在莫名其妙多一个,心里可能不舒服。
黎峰倒是不介意,就当多了一门亲戚。
“小柳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今年没多少料子,都是碎皮子拼凑的,做出来毛色杂,不好看,但暖和。”
谢岩瞅着他们送礼、说礼,悄无声息往陆杨身后躲。
他上次就忘了带礼,这次又忘了。
陆杨进屋才想起来,板车上空空荡荡。
他问谢岩:“嗯,我说的面粉,你没拿上?”
谢岩今天跟乌平之聊得太多,情绪太兴奋,送客以后,还记着陆杨交给他的任务,紧急教陆柳识字了,后来就拿到了马车,也到了关门时辰,他总觉着遗漏了什么,又实在想不起来。
他头一次发现他的记性其实不好。
他小声“嗯嗯”。
陆杨:“……”
他聪明一世,现在混成了没礼数的人。
还好,黎峰买了面粉。
陆杨趁着两个爹在跟陆柳聊天说话,去找黎峰买面粉。
黎峰:“……”
他看了谢岩一眼,谢岩缩在陆杨后边,真成了蔫鸡。
黎峰突然有点同情陆杨。
世间姻缘果然难说,好好个伶俐夫郎配呆子。
他们三个说忘了东西,理直气壮出门,手臂挨手臂的围出一道人墙挡风。
黎峰说:“不然还是送米吧?面粉打开就被风吹跑了。”
陆杨深感痛心:“行,米也行。”
谢岩理亏,但有神奇的赢家角度,他跟黎峰说:“我们照顾你的生意,你这是开门红。”
黎峰不乐意跟他说话,和陆杨讲:“你还是多教教他。”
陆杨护短,哼声道:“他怎么了?他很好,不要你说他。”
三个人拌着嘴取了一袋米,黎峰过手一提,跟陆杨说:“有个十斤。”
陆杨点头:“够了。”
他和黎峰出门,没带钱。
谢岩关门清账,把钱都带身上了。
今天陆柳送了陆杨一只钱篓子,还编了肩带挂身上,谢岩就背着了。
他打开钱篓子的盖子,从里取铜板。
黎峰看着这只钱篓子,眼睛眯起来。
这钱篓子是陆柳赶工编的,还在炕上编过。
送出去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被谢岩背着了,他就不爽。
他让陆杨背着,他会说话:“你家的钱,不是你管着?”
陆杨知道他是挑拨,还是上当了。
他看向谢岩。谢岩没二话,立即把钱篓子给陆杨背着了。
黎峰舒服了。
他们回屋,陆杨把米袋子放桌上,让谢岩说话。
谢岩努力人情了一下:“爹,这是我们俩的年礼,你们别省着,吃饱了还有。”
这话还不错,陆杨点点头。
王丰年留他们吃饭,就着米,就着腊肉,旁的不说,煮米蒸腊肉就是好饭好菜了。
他们都不留,天色晚了,今天就来坐坐,也让他们放心。
陆杨叫上陆柳,去屋里把衣裳换回来。
换个衣裳,兄弟俩还说话。
陆柳脸上笑意浓:“哥哥,我今天好高兴。”
陆杨也是笑:“看出来了。”
陆柳嘿嘿嘿,他说:“那些字我还没认熟,但我照着顺序都会念,回家我一定好好念,学会了教大峰。等正月里我们再见面,我就识得字啦!”
陆杨喜欢他这个傻劲儿,一点小事都能开心,感到幸福。和他一起过日子,会下意识忽略生活的苦。
陆杨才听他说忘了问蜂窝的事,现下快要分开了,让他多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陆柳想半天,就想出来吃的。
“我还说问问你会不会做羊汤,也教教我,我还没弄过羊汤,大峰说羊肉弄不好很膻。”
陆杨会,如此这般跟他说了:“下回你得了羊肉,取个一两二两,拿小锅炖了试试看。”
陆柳记下了,他会做的话,就可以自家吃羊肉喝羊汤。
黎峰馋这一口,就不会拿出去卖羊。自家又吃不了太多,他就可以割几斤出来。
这是肉,也不是银子,应该没事。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
陆杨看他这傻样,摇头失笑。
算了算了,弟弟的心思太明显,黎峰不可能看不穿,看穿了还乐意,那就是自愿的。
家中一切都好,他们回来不说旁的,四个人相处和睦,让两个爹放心就够。
黎峰和陆柳先走,陆杨还要赶着跑一趟大伯家。
他刚才没找黎峰多买米。米这东西,少了不够吃,多了又太贵。面粉不方便,酱和油也一样。
酒倒是可以,但不好拿。他只好对不起弟弟了,等人走远,割了点腊肉下来,约莫有个七两重,然后带谢岩去借花献佛,提早跟大伯家的人说好,年节的时候辛苦点,跑一趟县里,帮他们忙,隔个屋子,通个炕。
陆大河早想跟他说话了,怕他们路上不好走,跟陆松两个送到了路口官道上,就为着竹编生意。
“和义庄做生意,要不要门路啊?”
陆杨说:“不用的,这种生意,很多人都忌讳,都做不长。一段一段的来,等着没钱了,又凑过去。其实要我说,这也是行好事,义庄安葬的人,都是些孤苦无依的人,连亲人朋友都找不着,更别提埋骨下葬。有个草席竹席裹身子,他们地下好安眠。我们不用亏心,要是实在怕,去请个护身符也行。”
陆大河问:“柳哥儿,这事劳你牵个线,我家林哥儿瞧着胆大,实在不敢去。我让大松跟你一块儿?”
陆杨点头:“行,改天大松哥来县里,我带他跑一趟。”
谢岩主动说:“不用,大松哥过来,我带他去。”
他是不怕鬼神的。他连他爹的魂都没见过。还是他去,让陆杨好好歇歇。
这也行,有个县里人领路就行。
陆大河再不多说,把灯笼给他们拿着,让他俩看着路,走稳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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