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 黎峰一清早就带上几样礼,去寨主家拜访, 谈搭伙做菌子生意的事。
靠山吃山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 用的就是坟头山的名号,对外是西山。
今年先是菌子,他会再采药, 把这个生意也拿下。这样寨子里的人, 凡是勤快的,就能有口饭吃。能少冒险。
晒场的地方, 他们看了又看, 寨主也知道是哪里, 就等黎峰过来, 把这个事说定。
黎峰给出了诚意, 菌子生意没法子多分, 药材生意谈下来,他会多分些给寨主家。
寨主今年五十五岁了,年纪了大了, 年轻时是习武的好汉, 现在人瞧着很精神。
寨子里也有些厉害的老猎人, 寨主就是其中之一。
他向黎峰问了许多事。从他们这儿, 去府城那边,关税是多少,收几次。
他们现在还没改户籍, 农家做点小买卖, 营收低可以算副业, 这部分有没有交商税。
到了码头, 有没有额外的关税、商税, 两地税务怎样算。
在府城租铺面、仓库,再有住宿吃喝等杂项开支,又怎样算。
凡是能挣钱的地方,少不了地头蛇,这儿的保护费又是怎样算。
黎峰没瞒着,都说了。
像他们这种,是把货物拖到府城去卖的,关税给县城,商税给府城。
如果他们在县里开铺面,就要再交一个商税,这个税是铺面开门就有的。再看账本收入定。
铺面和仓库暂时没有,吃喝住宿等开支自然要从挣的钱里面扣,这些全部扣除了,才是他们的分红。
地头蛇还好,他们是正经收租子的,只要不动心思买铺面,可以安生做小买卖。
黎峰说:“要小心的是码头附近的销金窟,暗门子太多了,数不尽。我们挣这点银子,就是些小钱,招的都是小毛贼,不碍事。但这些暗门子每天开着,里头的人每天喊着,时间长了,保不准的事。”
寨主听得明白。共患难时,能互相交命。挣到钱,就很难说了。
黎峰又讲了水匪上岸的事,“我估摸着今年要打几场,我们肯定不会去水上的,可能沿路会遇见些山匪。”
寨主听得嗤笑一声,“他们要是上岸,就捉了去领赏。”
黎峰正有此意,下半年送货的间隔会长一些,每次多带些人手。
这样说来,寨主就有数了。
今年的摊子已经起来了,盖晒场还要出些银两。
从晒场这里入伙,晒场他也出一笔银子。
入伙的人数定下,再不会改。
余下来帮忙的,都是请人干活,不会分红了。
这条路还没走踏实,寨主让他挑些年长的猎户一起去。
年长的猎户有孩子,出了意外,家里能担得起。
这头谈定,晒场就能开工了。
黎峰打算把王猛留下看着,各处都搭把手。
陈酒这胎不稳,要养一阵,这次去府城,就不带王猛了。
今天,陈老爹跟陈老幺要来寨子里吃酒。
他到王猛家,跟王猛说定看晒场的事,还让王猛晚点去他家找他。
他要把陈家父子送到山上,扔到大强的猎区待三天。
好歹是两口人命,他积积德,让王猛跟他一起去,也看着点。
回头大强上山,就把他替下来。
王猛听着很迷惑:“啊?那不是你老丈人吗?”
黎峰点头:“老丈人不识好歹,我教他做人。”
王猛压低声音问:“你夫郎……?他可还怀着孩子。”
黎峰让他放心:“我夫郎只有高兴的。”
王猛只是看起来憨厚,人并不傻。
这阵子他两个岳丈都在他家住着,对酒哥儿嘘寒问暖,吃喝都要端到炕上,一日三餐的照料,把人当坐月子似的养。
陆柳虽然胎像稳妥,可这么久了,就是哥哥和哥夫过来看过。由此可见,岳丈并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教训就教训了。拖久了,就跟二田一样。
还不是得教训一顿,家里才有安生日子?
他问:“怎么带去山上?别人嚷嚷两嗓子,你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黎峰说:“舍本了,摆酒,给他俩灌倒。”
扛着人不好走,王猛想了想,说:“我去把二骏叫来,晚点一起去。”
黎峰随便他,从这儿出去,他回家,转道去大强家里,跟大强说要去他猎区办点事。
“不打猎,就借个安全屋住几天。”
大强答应了:“破屋子,爱住就住吧。别把我做的蜂窝捣了就行。”
黎峰觉着陈家父子不敢捣蜂窝,吓死他们。
各处打点妥当,他回到家里,陆柳正在小铺子里结货款。
五兄弟合伙,大头在黎峰这儿,他手里的银子多一些,来他这儿卖菌子的人也就多了。
称重计数,算好账,陆柳点数银子和铜板,给人结清后,人在新村的,就让他们把菌子拉到三苗家或者二骏家。
他在县里住了一阵子,说是每天吃喝玩乐,可他哥哥是什么人?他跟着他哥哥,本事学了不少。
算账更快了,记账更有条理了。每天都会拿笔写字,或是启蒙字,或是写信,他手上的字迹不说多好,书写速度上来了。
这一阵,他一手拨算盘,一手写字,放笔就数钱,钱货两清就喊下一个,看着真像个掌柜的。
黎峰回来,就把顺哥儿替下。
称重是个体力活,家里还是要个人手。
酒哥儿不方便来做帮工了,王猛在家可以搭把手,却不能天天来。
他想着,把大强叫来帮忙。
大强家住着近,入伙饭都吃了,还没进过深山猎区,先干点活,拿点工钱顶顶。
算算日子,约莫十月中下旬,姚夫郎就要生孩子了,现在是个挣钱的活,大强都会干。
他这儿不是天天忙,大强空出手,能到山里割蜂蜜,等姚夫郎孩子落地,两口子能分工。
炒酱的事继续干着,兔子养着,家里日子能过。
他接手称重,这些来卖货的人,就找他打听顺哥儿的亲事。
眼看着又一年年底到了,再忙两个月,就要猫冬。村里的媒人们都开始走动了,各家打听打听,谁家要嫁娶,都明明白白的,还没到农闲,年轻人就相看起来,等着好日子,各家都要办喜酒的。
黎峰都回绝了。
寨子里不比城里,没什么体面话说。
要是说娘舍不得顺哥儿,他们都会当是推辞,还会追着问。
追着没问出结果,就要说他们家嫌贫爱富,眼看着日子过起来了,就瞧不起人了。
黎峰拉陆杨扯事,说:“我夫郎他哥哥帮着介绍,年底就要去看了,等定下了,大家都来吃酒。”
陆柳有个县里哥哥,生意做得老大了,这谁不知道啊?
这菌子生意,还是人家起头的。县里的菌子都断货了。
以前他们去县里卖货,那些商人挑挑拣拣的只顾压价,如今都是商人们追到山寨里收货了,他们还能拿乔讲价。
贵价菌子就算了,他们只肯出品相差一些的。普通的菌子,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嘛,自然跟以往不同。
他们对陆杨很感激,也很佩服。
怎么他就有脑子,能把菌子卖这么好呢?
黎峰这话说着,他们就知道顺哥儿以后也要飞上枝头,做只金凤凰了,来说亲的人顿时少了。
忙过早上这一阵,黎峰到小铺子里,拿小酒坛子装了五坛酒,这有十斤,够他灌的。
陆柳把最后几笔账结算,回身问他:“请他们吃这么好,你真舍得啊?”
黎峰说:“打晕了带上去也行,不过他俩看着很脆,万一失手打死了,我亏大了。”
陆柳一听,都想帮他把这一缸酒都搬过去喝了,也不用全喝,把人泡进去算了!肯定会醉的!
他说着,黎峰笑着,外头大强喊话。
“大峰,你老丈人来了!”
黎峰对陈家父子不热情,没到村口去迎,人进了山寨,就这一条山路可以走,问一次路就够了,他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跟黎峰是亲戚,愣是一路走一路问过来了。
大强正好闲着,就把人领来了。
黎峰出来看,陈老爹还算懂礼数,没空手上门,说来看孩子,车上带了些东西。
他学着陆柳回门时的样子,车上装了四个竹筐,都加了盖子。猛一看去,拿了挺多货的,实际不知道有什么。
黎峰不拆穿,娘家亲戚上门,是给陆柳脸上争光的事,他笑呵呵把人请进屋里喝茶。
中午的酒席,就在小铺子里吃。这里桌子大,也省得陈老幺满屋子乱转。
四箩筐的货,黎峰自己拿进来,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他一次就搬一筐。大强还说帮忙,黎峰让他赶紧回去。
“我不留你吃饭了。”
大强撇撇嘴,“我稀罕你的饭。”
他走了,没有看客,黎峰一手拎一筐,到了小铺子里,把四个箩筐的盖子都打开看。
一筐里是豆皮,约莫三斤。一筐是老豆腐,也是三斤。再是豆渣三斤,豆腐乳三斤。
陈老爹自认为够了,比那几斤年糕多。
算价钱,两边抵了。
他俩进屋,陆柳张张口,喊不出爹了,就说:“来啦,快坐,饭菜马上好,知道你们要来吃酒,大峰还杀了一只兔子,等会儿吃干锅兔!”
山里能有什么好菜?陈老爹到陆杨的铺子外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陆杨那儿收的山货多,山珍野味都有。他来一趟,山珍野味都要吃到,兔子不算什么。
陈老幺就开始点菜了,他前阵子听说黎寨的汉子猎到鹿了。
早听说过鹿肉,不知是什么滋味。他问黎峰有没有鹿肉吃。
黎峰:“……”
想挺美。
“鹿不好猎,猎到了都拿去卖了,寨子里哪舍得留鹿肉吃?”
陈老幺看陆柳还在柜台后站着,面前又是账本又是算盘,笔墨纸砚都摆着,瞧着挺像样,他又说陆柳:“你真能显摆,我们铺子里都没这些,你看看你这,在山里还当起小老板了。也没见你孝敬爹。”
陆柳对陈家兄弟的印象很坏,这俩人都不让他上茅房,把他骂得。
陆柳说:“我没找爹要银子花,就是最大的孝敬了,哪像你。”
他已经会吵架了!
陈老幺当即抬手指着陆柳,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就嗷嗷叫唤上了。
黎峰把他手握着,伸出的手指硬折回去,把他痛得连声喊叫。陈老爹赶忙过来劝说。
“哎哎,大峰,大峰,你松开他,他没说什么,这不是闹着玩吗?他们兄弟俩以前常这样的。”
黎峰松了手,跟他俩说:“这是我家,只有我夫郎指着他骂的,没他还嘴的。”
陈老爹心中万般不爽,迫于黎峰的威压,笑呵呵说行。
陈老幺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发脾气。
黎峰把陆柳从柜台后牵出来,让他去灶屋帮忙。
陆柳当即走了。
这顿饭,陆柳不陪着吃。
灶屋里早早忙上了,荤菜就三样,干锅兔,蛇羹,碗蒸腊肉。
余下就是菌子,菌子炒青菜,菌子炒蛋,杂菌汤。
他们各留一碗,母子三人在灶屋吃,让黎峰在小铺子里招待陈家父子。
陈老爹还疑惑:“亲家不来吃饭?”
陈桂枝今天就没出面。
黎峰给他们倒酒:“我夫郎肚子大了,娇气,要娘照顾着吃喝。我们这儿喝酒,不用她来。”
陈老爹摸不透黎峰的意思,酒过三巡,他看黎峰态度挺好的,没说什么硬话,就跟他试探着说银子的事。
黎峰再跟他倒酒,说:“我看你那儿生意挺好的,一天天都有客人买豆腐。前阵子是天热,天热生意不好做,这不冷了吗?你马上就能发大财了。”
陈老爹叫苦,他是真苦。
铺面是年间盘下来的,家伙都没配齐就先开门做生意,想着一件件慢慢添置。
年间到现在,才过去多久?
头几个月,他压着老大,不让他闹事,先紧着作坊的家伙来,县试那一阵忙过,三月份再攒攒,作坊才顺畅了。
四月里攒攒钱,老大就心思活了,想要说亲。
陈老爹想着说就说吧,一般说亲,聘礼少一些的,三五两银子也能说上。他就打算六月给老大成亲。
四月、五月,攒了点银子,家里再省省口粮。结果父子两人意见不合,老大想要俊俏的,他想要个踏实能干的。这处没说合,被老幺钻了空子,老幺把媳妇领进门了,媳妇还大着肚子。
亲家闹着,不给钱就不让他们做生意。孩子都怀上了,就当说亲了事。
家底空了,老幺和媳妇都不干活。
老大媳妇没说上,眼看着家底没了,老幺还这样。老幺都这样了,还能天天抱着媳妇睡,等明年,孩子呱呱落地,都能当爹了。老大简直气得发疯。
这阵子闹不停,陈老爹一直想去找陆杨接济接济,不管怎样,先把老大安抚了,给他说个亲,家里就消停了。
他一天天舍不得生意,忙过中秋,他也累得发昏了,正好出来喘口气。
他叨叨说着,黎峰一碗碗的酒倒着。
陈老幺听到亲事时,与他顶嘴反驳。
“你偏心,你就记着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把豆腐坊挣的银子分一半给大哥,凭什么?我不是你儿子?我要是不争,我就是家里的驴!你不给我找媳妇,我自己找!”
黎峰也不拦着,转头跟陈老幺说:“我懂你,我知道你心里苦。”
然后给陈老幺也连着倒好几碗酒。
他俩好久没这样畅快的喝酒,越说越来劲,都拉着黎峰诉苦,说来说去,全是银子。
陈老幺成亲了,黎峰还没随份子,实在不该。不如今天就把银子掏了。
家里老大还没说亲,闹成这样,黎峰怎能忍心?他生意都做到府城去了,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不如一起给了。
两个儿子都成亲了,还怎么住在作坊后院?人非得睡畜棚不可,他们想租个小院住,问黎峰有没有什么想法。
陈老爹还说他干不动活了,他这辈子没请过帮工。他说着醉话,一点都不藏着,直说陆杨那点铺面都请了四个人,他也要请个伙计。
他视线摇晃着,看黎峰好像点头了,又改口:“请两个……请三个……请四个!”
陈老幺喝多了,摇摇晃晃起身,要去上茅房。
黎峰领路,带他去后院上茅房。
后院搭着窝,有狗有骡子,有兔子有鸡。
陈老幺进茅房之前,看见了后三样,他跟黎峰说:“家里养这么多,你们也吃不完,待会儿给我们抓些兔子和鸡带回县里吃。”
黎峰眯起眼睛:“你可真敢想。”
他家小柳才为鸡和兔子哭过一场,今天杀一只公兔,还是因为不需要多的种兔。白送人,想都别想。
陈老幺晃晃悠悠去解手,出来的时候,看见二黄围着黎峰打转,他望着二黄,露出很馋的表情,人回到饭桌上,就忍不住了。
醉汉没有忍耐力,他问黎峰:“你吃过狗肉吗?你养狗的,应该吃过狗肉吧?我还没吃过狗肉,听说冬天适合吃狗肉……”
二黄没被关起来,黎峰到前面,它也到前面。陈老幺望着门外,再次对二黄露出很馋的表情,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陈老爹还有一丝理智在,他看见黎峰的脸色很沉,就伸手去捂陈老幺的嘴,让他闭嘴。
父子俩刚才诉苦一番,互相瞧不上,都有满腹的委屈,这时候当爹的说话,当儿子的哪肯听?
黎峰说:“本来说请你们吃顿饭的,既然你们想吃狗肉,那就跟我来吧。”
陈老幺直说他大气、够意思,跟着他出了门。
才踏出门,黎峰就把他领口拎着,把人摔到了院子空地上,他以手抵唇,吹响哨子,二黄听着声音,就往陈老幺身上扑过去。
陈老爹吓得酒要醒了,又想救人,腿上又没劲,只能抓着黎峰的胳膊求。
外头的动静太大,灶屋里的三个人都出来了。
陆柳还第一次见二黄扑击咬人,猛地吓住,再看二黄只是拿前爪摁住陈老幺,牙关紧咬着,是喉间发出警告声,并未张口咬人,而陈老幺显然没有判断力,他一直挣扎,反复被二黄摁住,看起来情况很危急。
恰好,王猛跟二骏如约过来帮忙,在院子外看见二黄跟人在打架,忙快步进来,看向黎峰。
“大峰,这是怎么了?你让二黄松开,它到底是个畜生,万一下嘴没准头,把人脖子咬了怎么办?”
黎峰说:“他要吃二黄。”
王猛跟二骏都听得愣了愣。他们在山寨长大,当猎户的汉子,还没听说谁家要吃狗肉的。
他们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看陈老幺的眼神都很不善了。
黎峰解释了缘由,陆柳想了想,还是帮着劝了一句。
饭前,他才问过黎峰,怎么舍本请人吃酒。黎峰就是怕失手把人打死了。
现在黎峰喝了酒,被人激出了脾气。二黄听话,可陈老幺不听话啊,他要攻击二黄,把二黄打急眼了,一口咬到脖子,他们真完了。
陆柳想过去找黎峰,陈桂枝把他扶着了,挽着他手臂,不让他过去。
陈老爹在黎峰旁边烂泥一样的摊着扭动,陆柳这么大的肚子,冲撞着怎么办?
陆柳就大声喊黎峰:“大峰,你让二黄停下来,快算了,你不是还有事吗?你待会儿再收拾他们,我给二黄做顿好吃的,你别气了!”
黎峰酒量好,人没醉,眼睛一直看着二黄的,陆柳开口劝,他喊二黄,把狗子叫回来,陈老幺还躺原地蹬腿挥拳,吓得尿裤子了。
再不用浪费酒菜,他这就出发,把陈家父子送到山上去。
对外则说,老丈人和小舅子喝醉了发酒疯,非要去山上玩。没法子,这便带他们去小住两天。
今天进山,晚上黎峰不回去,他要往前再走一段,去把人参挖了。
王猛也要在山上,主要是在大强的猎区。他俩都把武器带上了。
二骏从新村过来,没有拿武器。
他还说让黎峰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深山太远太危险了,上次我们还遇见了狼群。”
黎峰摇头:“不用,我自己直行赶路,路上不停,五天之内跑来回。你跟三苗四猴把菌子多收一些,我下山就走。”
山林很大,五天跑深山的来回,是昼夜不歇了。
二骏看看王猛的武器种类,把他的长矛拿了,跟黎峰走一趟。
大强的猎区近,他们一路不停,到入夜就把人送到。
人睡得跟死猪似的,王猛今晚还要跟他们将就。
王猛受不了陈老幺身上的尿骚味,把他的裤子扒了,在外头挖坑埋了。
黎峰跟二骏继续往深山赶路。
山下,陆柳跟娘一起收拾小铺子和灶屋,顺哥儿拿铁锹,把院子里那片土和石子铲了,翻到地下,拿水冲刷,铺些灶灰在上头,重新把石子拍平。
晚上,陆柳果然给二黄做了一顿好吃的。狗子不知道它怎么又有加餐了,吃得很欢。
陆柳说:“狗傻是福。”
他今晚一个人睡,昨天中秋团圆,今天就孤单单了。
他问过黎峰,为什么要这么赶的去挖人参。黎峰告诉他,因为陆杨换药方了。
以滋养为主的药方里,用到了人参这味药材,但陆杨没有人参吃了。
谢岩之前买的已经入药,陆杨跑一趟府城,吃得七七八八,在家这阵子,估摸着早吃完了。
他挖了人参,配药还要一阵,可能九月能吃上新药。
府城跑一趟,能去掉一个月。拖一拖,今年都没了,不如趁早办了。
陆柳很是感动,他能力不够,只会哄人开心,没办法为哥哥做些什么,大峰给他撑着天,他记挂的事,大峰也当自己的事。
陆柳强迫自己闭眼睡觉,睡不着就数山头、数树,一个个山头,一棵棵柳树,数着数着睡着了,次日起来,他就收拾布料,见缝插针的做衣裳。
他给哥哥做的鞋子已经完工,只等送去县里。他可以开始给黎峰做棉衣了。
他想给黎峰做件合身的、穿着气派棉衣。
赵佩兰教他两种法子,一种就是厚实的,各处收一收。一种是内衬厚实,外头可以薄一点。
陆柳记得黎峰还会穿皮袄,到时出门送货,肯定是穿皮袄多,皮袄防风。棉衣不防风,吹久了,就吹透了。
他稍作思考,先做一件薄一点的棉衣,出去见客的时候换上,撑撑体面。赶路就穿皮袄。
等这件做完,他再做件厚实的棉衣。
他这儿忙着做衣裳,山里,大强猎区的安全屋内,陈老幺光着下半身醒了,醒来看见身处陌生的地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看见了王猛,也看见了还在睡觉的亲爹。他夹着腿,去把亲爹叫醒了。
父子俩一醒就嚷嚷乱叫,王猛说:“别急,接下来,你们要在山里待三天。大峰说了,等你们醒了,让我帮忙,把小的揍一顿。”
王猛一个人能打他们两个,陈老爹拦不住。
打了陈老幺,王猛提醒他们:“这是深山,迷路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们。想出去逛逛可以,随便走,随便看,遇见野兽,算你们命好,这辈子也能当一回食物了。”
深山……
陈老幺不信,他光着屁股追着王猛,出门一看,四处皆是密林。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样密集的草木,抬头只能看见几束日光,附近的草都有腰那么高。
王猛指指他头顶:“看见那只野蜂窝了吗?”
陈老幺吓得腿软,毫不犹豫转身躲回屋子里,把王猛关在了外头。
安全屋离野蜂窝太近,开门没立刻关上,有两只野蜂追到了安全屋里,里面传出乱七八糟的叫声。
他们又开了门。想往外跑,一看更多的野蜂在外头嗡嗡飞舞,不用王猛提醒,他们都再次躲进去,选择把进屋的野蜂打死,以求清净。
就这点胆子,王猛摇摇头。
看来这里不用人看守也行。
他拿上小刀,把大强攒的蜂巢蜜割了一块吃了。
好甜,好吃。难怪他家酒哥儿惦记。
酒哥儿跟姚夫郎不合,姚夫郎不给酒哥儿吃蜂巢蜜,酒哥儿说是不馋,只是别人都吃了,就他没有,所以他要吃。
王猛不管他是咋想的,要吃就给他搞一块。
真是巧了,大强上山来,听见猎区里哇哇乱叫,还以为有人在这儿出了事,他急忙忙跑来,结果把偷吃的王猛抓了个正着。
大强当即怒了!
“好你个王猛,一清早的就来偷吃我的蜂蜜!”
王猛舔舔手指:“怎么叫偷吃?我夫郎想吃,我替他尝尝味,好吃找你买。”
大强骂他:“你尝到山上来了?你长得浓眉大眼看着憨厚老实,怎么干这种偷蜂摸蜜的事!”
王猛指指安全屋:“顺道办事,而且我尝到山上怎么了?这儿的蜜新鲜,我夫郎就要吃新鲜的。”
他记起两家夫郎的关系,跟大强说:“我夫郎不跟你夫郎吃一块蜜,我现拿的,稳妥。”
他偷吃蜂蜜,他还有理了!
大强追着他打,王猛往安全屋跑,他跑进去,大强跟进来,瞅见里面还有两个汉子,他猛地一愣,愣完发现其中一个汉子还是光着屁股的,大强更气了。
“你们在我的安全屋里干什么好事!我要把你们扔出去喂野蜂!”
陈老爹看见他,跟看见了救星一样,就差跪地磕头了,跟他猛猛求,求大强把他们父子带下山。
“我们父子都是老实人,昨天在哥婿家里喝酒,喝多了,睡醒就在山上了,您行行好,把我们带下去吧!”
大强凝神一看,这不就是黎峰的老丈人和小舅子么?
他再看王猛,王猛正在擦刀,刀上有蜂蜜,很黏。
王猛说:“大峰让关起来的,他俩昨天还想吃二黄,劝你别管。”
大强果真不管了,他找王猛要钱。
“不管你吃了多少,你拿十文钱给我。”
王猛跟他出去算账,把这对父子继续关在里面,并且故意给门留了一道缝,又放进去几只野蜂。
大强算是看明白了。
王猛是个黑心肝的,一点都不老实。
他俩在外头吃蜂蜜,听陈家父子吱哇乱叫,闲聊道:“真是开耳朵了,山里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
白天大强在山上,王猛拿水囊洗一片大树叶,装块蜂巢蜜下山。
大强听不得这样吵闹,他在外头说:“你俩再嚷嚷,我就捉几条蛇扔进去。”
屋里彻底安静了。
大强舒坦了,带着他的家伙事,再找地方放蜂窝。
放蜂窝的方式,他才摸出门道,有些地方很快攒出蜂蜜,有些地方无蜂问津,他要时常观察调整。
如此过了三天,黎峰跟二骏下山之前,陈家父子获得自由。
山中不知岁月,他俩不敢大声说话,没有消遣,不能乱跑,只有野果和野菜根茎果腹,才三天,就跟过了三年一样长。
出了安全屋,两人脚步都是虚的。陈老幺甚至忘记找裤子,好像习惯了这种状态。
王猛挖出他的裤子,臭不可闻。
这一路下山,他们跟有鬼在追一样,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跑。
到了黎家,陆柳问他们要不要吃饭,他俩吓得不行,赶着骡子车就跑了。
味道太大,神色又太仓惶,很多人问。王猛对外都是说他俩非要上山见识见识,结果被吓得尿裤子了。
这是正常的,寨子里也有这种人。比如二田,山上被蛇吓到,死也不愿意去第二回了。
而山上遇见什么都有可能,害怕也要等待时机下山,住两天是常事。
他们都笑嘻嘻的,拿这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陆杨得知消息,还是又过了三天后。
又三天后,黎峰跟二骏下山出来,赶早送一批货到县里,顺道把人参送了。
黎峰挖了五株人参,谢岩说要两株。
陆杨会过意,让他在家歇脚,等他找来财神爷,看过人参品相,两家一起留了三根。
乌平之家里有钱,钱款不拖欠,当时就请人去账上拿来了。
黎峰接了他的银子,没要陆杨的,跟陆杨说:“算小柳孝敬你的。”
谢岩要买,下次再说。
陆杨笑眯眯接了。
再听说陈家事,心情愈发畅快。
待会儿去医馆转转,再把陈家这事料理了,他以后就不走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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