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泽尧站在玄天镜面前,时刻注意着下界的动向,奇怪的是, 自那座塑像破碎之后,世间突然恢复以往的风平浪静,那些变异人,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平静的背后,也许,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泽尧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他命云翳和红浮镇守在人间,若有什么发现,随时上禀天界,几日过去,下界除了天色阴霾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而这几日派出去寻找落嫣的人,也皆没有寻到她任何踪迹,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哪怕他用尽一切力量,也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究竟去了哪里?
娣雅进来,见帝君站在玄天镜面前沉思,直到她靠近也没有发现,娣雅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句:“君上?”
他回过神,见是娣雅,掩了玄天镜,走向一旁帝座落坐:“听说悦儿回来,你并没有去看过他?”
娣雅惭愧低眉:“我只是害怕见到他,会想起过往的不堪,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这些年,多谢君上对悦儿的悉心照料。”
泽尧道:“悦儿虽不是本君的孩儿,到底是我圣羽一族的血脉,本君只是尽己所能去教导他,不过你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哪有母亲将自己的孩儿丢在一边不管不顾?”
娣雅被说得有些面红耳赤,垂着头始终不敢抬起。
泽尧叹了口气:“抽空去看看他吧。他自出生,便甚少在母亲身边,最需要的应该是你。”
娣雅微微曲膝:“多谢君上,臣妾…会去看他的。”从泽尧那处出来回到寑殿,娣雅吩咐桂苏将自己所绣的那套衣物找出来。
桂苏从箱子里取出一套衣裳,捧到娣雅面前:“这套衣裳,乃是娘娘一针一线缝制,凝结了娘娘对小殿下所有的爱,相信小殿下生辰那日穿上,必然是威风凛凛。”
娣雅抚摸着衣袍的面料,一滴清泪滚出了眼眶:“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愧对了他,全仗君上大义,才让他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桂苏,我想过去看看他。”
“这会儿小殿下估计已经歇下了。娘娘不妨明日再去”
“不妨碍,我只要看他一眼,看他一眼便足够了。
娣雅细心将那衣裳包裹好,亲自备上些司悦平日喜欢吃的东西往太子行宫而来。
这会司悦已经歇下了,伺候的婢女见帝后驾临,准备行礼,娣雅将食指抵在唇角,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那些婢女识趣退了下去。
娣雅走进里间,床上的小人儿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将被子踢向一边。
娣雅一阵心疼,轻轻走近,将衣裳放在旁边,拉来被子盖住他小小的身体。
她起身时,却被一双小手拉住,司悦惊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叫唤:“母妃。”
娣雅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将他轻轻拥入怀中:“母妃来看你了,悦儿”
“母妃为何现在才来。”司悦说着有些委屈。圆润的葡萄眼珠里盈满了泪光。
“让母妃好好看看你。”娣雅捧着他的小脸蛋,仔细端详着,破涕为笑:“机灵了,也可爱了,只是有些削廋了。在外公哪里,过得可还好?”
司悦想来,就觉得委屈:“我时刻盼着母妃来接我,可是母妃并没有来,我以为是你不想见悦儿,是你不喜欢悦儿。”
“母妃不是不想见你,只是…”说到这里她有些哽咽。侧过身用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又洋装开心道:“以后,你会理解母妃的,过几日悦儿便是天族的小太子了,没有一件像样的新衣哪成?这是母妃亲手为你锈制的蟒袍,悦儿穿上试试喜不喜欢。”
她将衣服打开,白袍上锈着精巧五爪蟒龙,滚纹花边镶嵌其中,手工确是精妙绝伦。
司悦将衣袍穿在身上,瞬间有了几分威严,他跳下床,光着脚丫在地上学着泽尧平日走路的样子:“父君平时走路便是这样,我学得可像?”
娣雅欣慰的看着他:“悦儿做了太子,可要尽心为你父君分优,万不可像现在这样贪玩了。”
“悦儿知道。”司悦重新坐回床上:“父君可是悦儿的榜样,我一定要成为像父君那样厉害的人,可是他们说,父君和母妃从未住在一起,那悦儿,究竟是怎么来的?”
娣雅一下子被惊住了,她激动得站了起来:“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司悦第一次见娣雅失态的样子,懦懦道:“我听下人们说的,母妃和父君,从未像凡间夫妻那般恩爱过不是吗?”
娣雅心慌的将他搂入怀中:“不要信那些胡说,你永远是母妃和父君的孩子,永远都是!”
她隐隐担心些什么,为了保护司悦,她一定要将这个谎言撒下去,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儿受到半分伤害。
白玉浮桥横艮天河两岸,这岸边生长着许多奇花,顺着这花海过去,则有数百里药圃,种满了各种仙花草药。悬空的仙宫,流淌着瀑布,似从这仙宫里穿过,一泄千尺。
蹲在药圃里的小小身子,正在卖力的扒着杂草,身后侍立着一众侍婢,托着汗巾以及他褪下来的外袍,恭敬的在旁等候。
“小殿下,这些粗活还是让奴婢们来吧,您仔细别累着。”
“也用不着你们搭手,习霖那老怪物种的这些花可比你们还金贵。”他直起小小的腰身,因劳作娇嫩的小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侍婢们慌忙上前去给他擦汗。
“话说,习霖那老怪物究竟去了何处,放着自己的这些宝贝都不管了。还得我来给他照理。”
“老怪物”是父君对习霖贯上的称呼,他也就跟着叫习惯。
这些花,表面看着普普通通,任何一株都是世间难寻的珍药,尤其吸了这天地的灵气,更具了精魂。习霖看得比生命还重。
他不在,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给他打理,司悦出生时便会走路,那时候谁也不黏,就喜欢黏在习霖身后,自对这些药草的生活习性有所了解。
后来司悦被送去了神龙殿,他便特意训练出一个童子来照看这个药圃,只是那童子六根未净,轻易就被一个小仙子拐下界了,习霖又不时常呆在神都,早早就寄信来神龙殿,要他回来帮他打理药圃。
所以司悦回到天都第一件事,便是干起了这花匠的活。
要不是看在那老怪物给他许多好吃好玩的份上,他才不给他做苦力呢。
“圣尊下界去了,也不知道几时回来,不过小殿下生辰,他必也是要回来祝贺您一声。”
也是,等他回来,这些活也就用不着他了。司悦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继续未完活计。
“臭小子,看来老夫不在,这里倒是被你照顾得很好嘛。”身后传来习霖的声音,司悦转身一看。
那一袭青衣,仙风道骨的味道,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如瀑的墨丝一半简易的挽了一个髻在头顶,由一根灵簪簪着,其余全部披散于脑后,逐风起舞,额前几根碎丝垂下,在他那千万年不起变化的俊颜上随意骚动。
“老怪物!”司悦举着手朝他跑来,满手还沾染着泥土。
“停!”习霖嫌弃看了他一手的泥:“你可别往老夫身上蹭。”
司悦狡黠一笑,却是跳起来将泥土糊在了他脸上,习霖的一张老脸顿时比刷了酱油还黑。
司悦捂着肚子,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旁边侍婢也忍不住掩着嘴巴偷笑。
习霖抹去脸上的脏东西,拎起他的小耳朵提了起来,司悦一阵呼痛:“我错了,我错了,老怪物饶命。”
“叫老夫什么?跟你父君一样不知道尊老,泽尧教你的?”
他放下了司悦,司悦揉着发疼的小耳朵,委屈的撅起了嘴,父君小时便被扔给习霖照料,看来,也没少受这待遇。
习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点着他的额心:“小子,你可别学你父君,你这是代父受过知不知道。”
为何说是代父受过,这里,曾被泽尧毁过一次,而泽尧,也足足给他种了几百年药草,直到这些花重新有了生命。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
新婚之夜,他撇下了新娘,一身红妆未及褪下,跑来他这处寻药救人。
可是,连尸体都没找到。即便是给了他药也救不回来?
那时泽尧年少气盛,认为他在敷衍,一怒之下毁了他这一园子的心血。
可知他是怒不可遏,和泽尧打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分出胜负
事后泽尧也觉后悔,另为他建了一座仙宫,并损耗百年法力让这些花草重生,只可惜它们再也不能自由生长,每年,仍需专人的看护。泽尧,便在此当了数百年花匠,这事才算作罢。
“父君说,这是一个姑娘留给你的花种,那姑娘是谁?是哪路神仙?我认识吗?”司悦追在他屁股后面问。
“小孩子家,你懂什么?”习霖拎起他的小身子,他的小脚在半空乱踢:“走,陪老夫喝酒去,听闻酒曲星君新酿的酒,奇香无比,咱们去偷一壶尝尝。”
“偷酒喝?不行,父君知道会罚我的。”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咯,有老夫在,泽尧还敢动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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