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大门洞开,牟斌,青龙,白虎和玄武四人,各率五百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北镇抚司而出。
他们如狼似虎地奔向京城,去往每一个江南籍文官在京城中的宅邸。
京城里,再次响起了震破城阙的马蹄,京城百官,人人自危!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
“今天在朝堂上,陛下才杀了一批反对开海官员,现在怎么又把锦衣卫这群杀胚,放出来祸害官员了?!”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陛下如此苛刻我等官员,这以后谁还肯为朱家卖命啊!”
“陛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是士大夫和朱家共天下,不是那群刁民和朱家共天下!”
“陛下这才登基多久,就对我等官员展开了数次屠杀行动,搞得京城官员人人朝不保夕,陛下难道就不怕成为一个孤君吗?!”
“陛下如此残暴,如此迫害大明官员,是天要亡明,天要亡明啊!”
“……”
一连数次的京城屠杀行动,已经让京城官员,官怨沸腾。
最开始的贪腐案,先帝毒杀案和边将走私案,就已经杀得百官胆寒了。
而之后的土木堡之变案,和这次的江南走私案,更是杀得百官闻风丧胆。
特别是朱祐樘经历过一次土木堡之变,重新回到京城之后,行事手段更是残忍!
对他们这些官员,更是深恶痛绝,看他们的眼神,就和看敌人一样,充满了猜忌与忌惮。
这下更是不装了,大面积抓捕所有江南籍贯的官员,行事霸道至极,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本来江南地区就富裕,教育资源丰富,人才素质高,不少都是前两榜的进士。
再加上他们江南人又团结,在利益的趋势下,抱团取暖,互相提携。
这就导致京城的高级官员中,江南人占据了一半以上。
朱祐樘这么一棍子将其全部打死,可是会直接导致大明朝廷停摆的啊!
不少江南官员,在这重重激化的矛盾之下,对朱祐樘心怀怨意,有了不臣之心!
……
京城。
何乔新宅邸。
何乔新今夜无眠,彻夜未睡。
他坐在未掌灯的房间里,心神不宁,莫名地感到烦躁。
忽然间,宅邸外传来烦躁的喧闹,杂乱的脚步和明亮的火把,将房间内照亮。
紧接着,院子里便响起了丫鬟下人们的尖叫声。
何乔新叹息一声,恍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自己接到父亲何文渊自缢身亡的消息时,心中的震惊和疑惑。
或许那个时候,父亲心中,应该和现在的他,是一个心情吧?
何乔新的父亲何文渊,是永乐十六年进士,正统年间,起为刑部右侍郎。
正统十四年,又在大学士陈循推荐下,担任吏部左侍郎。
在景泰初年,朱祁钰刚登基不久后,便又擢他为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
何文渊能加这个太子太保,主要还是因为他支持朱祁钰改立太子这事。
朱祁钰在景泰三年,曾经拿出不少金银,偷偷贿赂当时的大臣,求他们支持自己改立太子。
这些受贿人里面,就有何文渊,他被朱祁钰赏了五十金。
收了钱,何文渊也就好办事了,曾经在一份奏书上写道:父有天下传之子。
在大臣们的支持下,朱祁钰才最终得偿所愿,成功改立了朱见济为太子。
后来英宗皇帝复辟之后,首先就免了朱祁钰给他加封的太子太保头衔。
何文渊知道此事后,心中害怕不已,害怕被英宗皇帝清算。
于是整理好衣冠坐下,写下一首口占律诗后,上吊自杀了。
即便何乔新已经死后安葬,但也被英宗皇帝下令开棺验尸,唯恐有诈。
此时的何乔新,心情大抵也和当时的何文渊一样吧。
他一个人在没有掌灯的房间里,静静地穿好官服,随后取出三尺白绫,挂在梁上。
叹息一声后,何乔新将脖子挂了上去,踹飞了脚下的板凳。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何乔新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就在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踹开,大量的锦衣卫蜂拥而至。
锦衣卫挥刀一斩,白绫顿时断裂,何乔新摔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何乔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而下一刻,一群锦衣卫便把何乔新控制了起来。
“何尚书,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陛下可还没定你的罪呢?你这畏罪自缢的举动,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说话间,牟斌走进房间,冷笑着看向何乔新。
何乔新低垂着脸,面如死灰,并不答话。
牟斌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加掩饰地充满了厌恶。
“何尚书,想死太容易了,但让人生不如死,才是我们锦衣卫的拿手好戏。”
“况且当今陛下的行事风格,你也是知道的,你难道是想一个人一死了之吗?”
“呵,怎么可能!要死,也得死你们全家!”
“一家人嘛,就是要一个整整齐齐才对!”
言至于此,牟斌神色变得冰冷残酷。
“全都带走!”
“是,大人!”
锦衣卫们押着何乔新,走出房间,走向锦衣卫的诏狱。
来到院中,何乔新才发现,他的妻儿子嗣们,都已经被锦衣卫缉捕,和他一起押往锦衣卫诏狱!
除了何乔新之外,还有大量的江南文官,被锦衣卫逮捕。
都察院左都御史屠滽,向来被朱祐樘倚重,朱祐樘对他也十分信任。
上次朱祐樘巡视九边的时候,也曾把屠滽带上,让他负责都察院清查边镇将领账目的工作。
但这次,朱祐樘不分是非对错,逮捕所有的江南文官,身为浙州宁波府鄞县人的屠滽,也未能幸免。
但相比于何乔新的绝望,屠滽则是镇定得多,没有任何反抗,就跟着青龙去往了诏狱。
同时被逮捕的,还有户部右侍郎白昂。
白昂是南直隶常州府武进人,天顺元年的进士,曾平定过刘通叛乱,有军功在身,掌兵部右侍郎之事。
只是后来又被调往了户部,任户部左侍郎。
白昂也无甚过错,平白遭遇了这无妄之灾。
但他也豁达,和屠滽一样,不做任何抵抗的,就跟着锦衣卫白虎走了。
有这些心怀坦荡的官员,自然也有心里有鬼的官员。
并且这样的官员,数量还不少。
锦衣卫上门抓捕,最常见的还是那些大哭大喊,大喊冤枉的江南官员。
锦衣卫们都已见惯了这些,对付他们,自然有着一手祖传的方法。
整个晚上,京城内的哀嚎与哭喊,都没有断绝。
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太祖皇帝所在的杀官盛世。
大量的江南文官们,被押入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无数的京城官员,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迟迟不敢入睡。
因为他们在听着,锦衣卫缉捕京城所有江南官员的同时,接到了一件让人绝望的通知。
明天朱祐樘会继续在皇宫里,召开朝会。
这段时间以来,京城的官员们,对朱祐樘的习惯,也算得上是比较了解的了。
每次京城大乱之后召开的朝会,准没好事。
说不定,又是一片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景象。
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的朝会。
太常寺卿程敏政,祖籍南直隶徽州府休宁县,但他的出生地是在北直隶的河间府。
按照朱祐樘的规定,程敏政并不能算是江南人,所以在这次的缉捕中,逃过了一劫。
但听闻着宅邸外,那凄惨的叫喊声,程敏政依然害怕地浑身发抖。
他自梦中被惊醒之后,就一直提心吊胆,迟迟不敢入睡。
此刻又闻明天将要继续召开朝会,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了两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这一摔不要紧,倒是把他的夫人和儿子,给吓了个半死。
程敏政的夫人李氏,面色焦急,不停地摇晃着程敏政,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老爷!老爷你醒醒,你别吓我啊老爷!”
“老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是不是被陛下给查到了?!”
“你说话啊老爷!”
程敏政的长子程壎,更是害怕地痛哭流涕,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往下掉。
“爹!你醒醒啊爹!”
“爹!你不会真做傻事了吧?!”
“爹,你犯傻,可不要连累到我啊爹!”
“……”
迷迷糊糊间,程敏政苏醒过来。
他呆愣在原地,回忆了半刻钟现在的情况,脸上顿时布满了哀色。
“壎儿,快扶我去书房。”
“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爹?”
程壎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照办了。
顿时,一大群人都跟着程敏政来到了书房。
除了程壎和李氏之外,还有一些程家的丫鬟下人。
程敏政来到书桌前,三两笔便写下了一封遗书。
随后将其交给了程壎,又对旁边的下人说道:“小六子,你去巷口的棺材店,先给老爷我……定一口棺材吧……”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哭成了一片。
哭的最伤心的,当属程壎和李氏。
小刘子好不容易收住了哭声,擦干净眼泪,正要跑去巷口定棺材时,却被李氏叫住。
李氏哭得不能自己,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小六子,给……给我也定一口棺材吧……”
紧接着,哭成泪人的程壎也说道:“还有我,给我也定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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