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望着地上雪花凝聚而成“滚”字,白缘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心中不禁越发惊惧:
“这位神秘前辈,竟能轻松地隔空以神识刻字,并能瞬间抹去原本的字迹,随心所欲地更改为全新的字迹?而且从头到尾,我竟感应不到任何道法波动?”
如此神通手段,又岂是宗师所能做到?
便是宗师之上的“真君”,能做到这一点者,那亦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唯有真君之上的大真君,才能随心所欲地用神识隔空控制,随意抹去并修改!
“这岂不是说,这位前辈最少也是个真君,甚至极有可能是大真君?”
一念及此,白缘君头皮发麻,顿时害怕极了。
本来,对于这位“前辈”一直不站出来,只是隔空刻字,白缘君仍心中存有忧虑。
暗道,莫非那前辈有伤在身,被封印在这附近某个秘境,根本无法脱困,无法于此斩杀自己。
可周长生连续两次刻字,这举重若轻的潇洒和神秘,却让白缘君清晰意识到,哪怕“前辈”真被困秘境,那也绝非它所能想象。
一个疑似大真君,最低真君起步的道家强者,便是一百个,不,一万个白缘君,那也决计不是对手,卑微如蝼蚁。
须知这一方天地,妖王、天师、魔主和大儒,这都是并列的当时绝巅强者。每一位都能名动四海,威震天下。
于道家修行者而言,天师为绝巅,其下为大真君,再往下为真君,而后继续往下,那才是宗师。
宗师等同于大妖,在道家也称“真人”,这个境界,便是凡人眼中的所谓“绝巅”,世人敬畏,威震天下。
但宗师对于天师而言,如凡人对于宗师,无异于萤火对于皓月,丝毫没有可比性。
白缘君身为大妖,修为堪比宗师,它很清楚,于这天下九州名山大泽之间,些许真君和大真君避世隐居,这并非不可能。
只是让白缘君做梦都想到的是,于这八百里流沙大河,竟隐藏有一位真君或大真君。
这也实在太过于恐怖!
“幸亏我这五百年从未作恶食人,一心修道,时不时还救人助人,否则,吾恐怕等不到今日,五百年前便已陨落!”
白缘君越想害怕,慌忙跪地砰砰磕头,颤声恭敬而道:
“前辈您请放心,小人这就返回流沙大河的河底深渊,一百年内,若无前辈召唤,小人决计不敢浮出水面,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骨碌碌!
在白素和众骑士震撼的目光中,那原本不可一世的白缘君,此刻却卑微如尘,竟直挺挺躺在地上,一路打滚着离开河神庙。
一直到滚到河神庙外三里处,白缘君这才风度全无,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急急如桑家之犬,夹着蛇尾落荒而逃。
一口气逃到大河之中,白缘君凌空一跃,顿时化为遮天巨蟒,“轰”的一声砸碎冰面,径直朝着大河深渊而去。
“莫要说是一百年,便是两百年,三百年,吾亦决计不会浮出水面!”
奔逃之间,白缘君心中发下了神圣而庄严的誓言。
河神庙内。
篝火沸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长生昏昏沉沉之间,忽闻一阵诱人黄粱米香,缓缓睁开眼,顿时看到一张白衣绝美的笑脸。
“公子您醒了。”
白素优雅屈身,轻轻将瞎眼少年扶起,眸中满是温柔:
“公子,刚才您昏迷之时,小女子粗通医术,斗胆为您以药浴治更衣,为您治好了一身外伤。”
“就是不知公子您可否还有内伤,是否需要用师门丹药进一步治疗?”
啥?
师门丹药?
周长生顿时愣住了。
我不过是区区一个马家村的放牛奴才,这才刚摆脱奴籍,就连“良家子”的户籍都尚未去集镇更换,这师门从何说起?
“公子无须担忧,您是前辈高徒,我知道您是奉师命下山历练,需要身份保密,此事小女子自会保密,绝不会说出去。”
似知晓周长生“心中所想”,白素妩媚一笑,俏脸上满是“我懂”的笑意。
你懂?
不!
你啥都不懂!
望着眼前妩媚多情的婀娜少女,周长生张了张嘴,最终化为无声沉默。
周长生很清楚,白素此女出身高贵,且心高气傲,倘若让她知晓真相,她定会恼羞成怒。
虽以白素的品德来看,她怒归怒,却也不至于杀了周长生。
但白素身边那四位骑士,一旦知晓周长生只是个寒门穷小子,并无任何倚仗。
那他们定会震怒,寻个机会将周长生给斩了,以免今日消息外泄。
毕竟对白家这样的郡城豪门大族而言,杀个平民和杀一只鸡,毫无区别。
“就算白素小姐和众骑士不怀疑于我,倘若我说出真相,那白缘君本就多疑,万一此间对话被听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长生正想着,忽然肚子“咕咕”直叫,周长生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腹中空空。
“那丹田内的小黑石虽神秘强大,可对精神气的消耗也实在太大。”
周长生微微感慨着,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篝火上方的陶釜中。
却见这釜中黄粱米浮于粥面,粥中隐约可见大块肉粒,阵阵肉香夹杂着米香扑鼻而来。
周长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忽觉白衣少女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周长生不禁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看来这位公子,定是那位宗师前辈的衣钵传人,若非如此,以公子身份之尊贵,又何须自幼吃苦,穷困潦倒于荒野山间?”
白素不动声色,心中却越发欢喜。
那位“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无踪,喜怒无常,根本不是白素所能接触得到。
但眼前这位少年,却明显自幼吃尽苦头,保持着乡下人家的淳朴和善良。
此子值得结交!
“我知公子遵师命入红尘,正在历练修行,知道公子您和前辈一样志存高远,一心修道,并不在意凡尘金银。”
“故而小女子不敢用俗物回赠,唯亲手熬黄粱米粥一釜,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白素素手流转,接过带头骑士递过来的陶瓷小婉,亲自为周长生舀了一碗,双手奉上。
周长生明白他这个“前辈弟子”的人设已成,无论如何解释都没用,索性也不再多想,落落大方地接过白素递过来的碗,低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白素也不打扰,盈盈起身,走到门外迎风俏立。
一想到能和那位前辈间接建立友谊,白素顿觉心情舒畅,绝美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笑意。
“小姐,这位公子吃相如此粗鄙不堪,我怎么觉得,似乎他不像是前辈弟子?”
带头骑士跟了出来,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出了心中疑惑。
“阿大,你可还记得当初,你第一次用三彩陶瓷碗就食那一次?”
白素笑而不答,话锋忽而一转。
“属下便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亦是记得当年,属下刚加入白家,有幸成为‘飞云骑’的那一天,大小姐您力排众议,赐下三彩陶瓷碗的那一幕。”
带头骑士点点头,望向白衣少女的目光中,不禁满是感激和感慨,却也满是疑惑,不解白素此刻提及此事,想要作甚?
“阿大,你仔细看那位公子,他丝毫没在意手中的三彩陶瓷碗,而是一心喝粥。”
“这说明,这位公子出身不凡,极为高贵。于他而言,那珍贵的三彩陶瓷碗,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俗物,根本不值得一提。”
“至于公子狼吞虎咽,那不过是‘大丈夫不拘小节’罢了,此乃真君子也!”
白素笑道。
“原来如此!”
带头骑士恍然大悟,隔窗望向屋内喝粥的瞎眼少年,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敬畏。
“咦,我此番精气神耗费昏迷,再度苏醒之后,竟然听力也和视觉同步,能听到很远地方的细微声音?莫非是小黑石吞噬了白缘君邪气的原因?”
听着屋外白家主仆的对话声,周长生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我就喝个黄粱米粥而已,这也能高贵?
罢了,罢了!
这误会已成,越解释越没法解释,为今之计,唯有将“高人弟子”人设继续下去,唉。
既然白家主仆都如此认为,周长生索性放开了肚子,一碗又一碗地喝粥。
然而这速度终究是太慢,略微犹豫了一下,周长生猛然起身,一把将篝火上大釜抱起,双手高举过头顶,咕噜噜就是一顿海饮。
“此釜虽是陶瓷打造,却也极为沉重,且那釜中黄粱米粥乃是六人饭量,光粥就沉重近百斤,公子竟能徒手举起?”
“你们莫要忘了,这釜周身被炭火持续炙烤,早已是灼热不堪,可公子却毫发无伤……”
众骑士顿时震惊万分,望向周长生的目光,无不充满敬畏。
“砰!”
很快,周长生将釜放下,这才发现,釜中早已是空空无也,竟连一粒黄粱米都不曾留下。
周长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尴尬说道,“抱歉,一时不慎,竟将这一釜饮尽。”
“正巧我也未吃饱,诸位稍等片刻,我去捕些鱼儿过来,还请白素小姐再煮一釜米粥,多谢。”
言罢,周长生对白衣少女执了个读书人礼节,转身大步流星,很快消失在这茫茫雪地之间。
静!
全场死寂!
四位骑士大眼瞪大小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一釜百斤米粥都未吃饱,还要再煮一釜?”
“我听说咱们楚州的都城“郢都”,有名为“项鸿”的贵公子,其人天生神力,力能举鼎,一日能食千斤鼎食,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人云亦云,如今看来,此事多半为真!”
“咱们这位公子若是成长起来,日食两千斤我都信!”
议论声中,白素望向带头骑士,笑道,“阿大,如何?”
“大小姐所言极是,那位公子身份的确尊贵,仅凭这举釜饮粥之豪横,若说他非宗师弟子,那还有谁能是?”
带头骑士叹为观止,不禁感慨叹道,“不愧是宗师弟子,我阿大——服了!”
众人却不知,已走到庙外三里处的周长生,将众人的话一点不漏,清晰地听到了耳中。
周长生顿时老脸通红,颇为无语,只能讪笑一声,摇摇头,继续快步前行。
又走了没几步,后方河神庙内的声音,顿时烟消云散,再无任何声息。
周长生复而退后几步,白素和众骑士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此反复几次,周长生终于确定,他如今的听觉范围,和视觉所能“看”到的最大极限范围,如出一辙!
虽不知道为何如此,但周长生倒也乐观,也没多想,不再考虑此事,开始一路朝着冰封大河奔腾而去。
然而周长生还没走几步,却心中一咯噔,忽而心生警兆。
“不好!”
周长生勃然色变,还没来得及任何动作,脚下雪地猛然坍塌,一只阴气森森的血手,自那积雪地缝而出,一瞬间便将周长生的左腿给死死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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