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
周长生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于自己脑海中,《连山》堂堂八万言,其中第一言,便是这一个“艮”字。
艮,何意?
倘若周长生只是寻常乡村少年,自不会知晓此“艮”字究竟为何意。
但周长生脑海中的现代老教授记忆中,却有关于《易经》的学术研究。
虽然老教授研究的是《周易》,但三卷易经本就一脉相承,很多道理都是相通。
故而周长生推测,此“艮”字,便是“山”的意思。
“艮是山之意,亦是‘止’之意,白素小姐赠我‘定风波’玉佩,此玉佩借助小黑石的黑气,便可‘定风止波’,难道我能看到此‘艮’字,和那‘定风波’玉佩有关联?”
一想到这个可能,周长生一颗心怦怦直跳,恨不能立刻实践。
但周长生毕竟不是寻常少年,他很快冷静下来,“夫子之教诲,学生铭记终生。”
“只是,夫子之衣钵传承,弟子恐怕——不配!”
什么!
轰!
一听这话,卫国忠顿时色变,“小师弟,你……你可知晓,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自是知晓。”周长生点点头,神色渐渐平静,“夫子之道,非诸子百家,非儒非道非佛,想必定是经天纬地,学究天人。”
“但长生丹田无法纳气,虽有儒道天赋,却注定身无修为,倘若为夫子衣钵传承弟子,那只会给夫子丢人。”
言罢,周长生对着夫子再拜,“请夫子成全。”
“你这小子。”
望着眼见执着的瞎眼少年,黑服儒服的老者不禁摇摇头:
“长生,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师自然不会多劝。但以后,你依旧是老夫的记名弟子,老夫仍会传授于你儒家之术。”
“不过这衣钵传承之道,便是你日后再次后悔,老夫亦决计不会传授于你——你可想清楚了?”
“还请夫子成全。”周长生再拜,目光决绝。
“善!”
夫子脸色一冷,手握戒尺,重重在周长生脑袋上敲了三下, 拂袖而去。
“小师弟,你这是错过了通天机缘啊。就算你身无修为,但只要你在境界上能成为大儒,将来一旦你去了神都,未尝不能宰执天下,这是何等荣耀?”
待到夫子走远,卫国忠这才走过来,摇头叹息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三师兄无须为长生难过,我并不后悔今日抉择。”
“这世间本无大道,是谁规定诸子百家,就一定只有一百家?又是谁规定三千大道,就只能三千?”
“我就不信我走不出第一百零一家,我亦不信我参悟不出第三千零一条大道!”
“便是我最终真失败,但若能给后来者一个前车之鉴,余愿足矣!”
言罢,周长生大笑而去。
也不知道为何,周长生如此狂妄之言,卫国忠本应该生气,训斥。
可望着少年远去的瘦弱背影,也不知道为何,卫国忠一时间竟觉得,这背影仿若夫子一般巍峨。
……
竹林私塾,前院和后院交际之处。
少女一袭绿裙,亭亭玉立。
漫天飞雪簌簌而落,刚靠近少女,便被一缕温热暖流融化为白雾,根本无法落于少女肩头。
如此时间渐长,少女周身白雾弥漫,竟如仙女下凡,美丽非凡。
这一幕,让刚踏入前院的鲁达、兰飞和王洪,这三位来自集镇的贵公子,都不禁眼睛一亮。
“兰少,慕嫣儿我可让于你,我不会追她,可你答应我的事儿……”鲁达艰难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挪开,压低声音。
“不就是对付你那同族的傻子,放心,我不会让那小胖子活着到集镇。”
兰飞冷笑。
“善!”
鲁达顿时兴奋。
三人之中,出身军旅的王洪,眼见鲁达和兰飞窃窃私语,目带贼笑,不禁皱眉。
虽并未听清楚二人所言,但王洪不用脑子去想,也知这二人居心不轨,恐有所图。
不过一想到自己惹祸太多,这才无奈来集镇,又从集镇来此,若是继续“惹是生非”,定会给父亲招来非议,王洪顿时沉默。
三位贵公子立于小院雪地,静静等候半天,眼见四周簌簌无声,鲁达顿时有些忍不住了,压低声音:“你们说,夫子今日让我们三人来此,可是要正式收我们为徒?”
“这还用说?”兰飞傲然而道,“夫子让我们梦中入道,任谁也没想到,此便是‘结业终试’。”
“不错。”王洪也说道,“夫子的结业终试别具一格,也儒法让我们入道,梦中各有不同,此事若非亲身经历,便是有人说出,我亦决计不会信。”
本来,王洪对于此行马家村,拜师王老夫子,本是有些不以为然,只是想走过过场而已。
却不曾想,于那梦境之中,王洪化身自己父亲,于梦境之中,带兵厮杀,镇守边疆。
于那梦中数年,王洪和袍泽同甘共苦,历经生死,他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他牺牲了多少,父亲这些年是何等的艰难。
此梦让王洪于思想上“脱胎换骨”,他也收起昔日桀骜不驯,变得沉稳不少。
便是他日和父亲再见,王洪觉得,他应该不会和父亲再次抬杠,决计不会当个混世魔王般的纨绔少年。
本来,王洪以为,鲁达和兰飞二人,既然能通过梦境考验,应该也有所得,产生蜕变。
但如今看来,这二人恐怕在梦中数年,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情,只要鲁达和兰飞不招惹王洪,王洪自不会多事。
“我问过那驼背扫地的狗奴才,他说此番‘结业终试’,除了我三人之外,也唯有慕嫣儿苏醒,其他学子都是昏迷。”
鲁达继续说道,“而且这慕嫣儿,还比我们三人更先苏醒,这天赋……啧啧。”
此话一出,众人动容。
王洪不禁感慨道,“慕小姐美丽动人,天赋绝伦,我不如也。可惜我终要远赴边疆,征战沙场,注定要迎娶一位将门虎女,和她无缘。”
这话一出,鲁达和兰飞对视一眼,都不禁心中一松,脸上都不禁笑意浮现。
三人都自集镇而来,一路结伴而行,对于彼此的身份背景,自然都有所了解。
虽然王洪全场沉默寡言,几乎不和二人交流。
但以二人在集镇的势力,外加察言观色,他们哪里猜测不出,王洪出身军旅。
大秦以军功立国,全民皆兵。但因永夜时代的降临,为了生存下去,社会分工开始出现。
有流民失去了家园和土地,又无炎谷种子,便是有,亦买不起炎牛,这能被迫委身大户人家为奴为仆,成为替有钱人耕种的田奴。
周长生的父母和祖父辈,皆是马家村村长家的田奴,祖祖辈辈,永无穷尽。
而鉴于天下大乱,妖魔并起,再加上各地大雪纷飞,永夜临世,各地交通往来非常不方便。让百姓远赴各郡的集结点,那自然也不现实。
故而,世代传承的军户开始出现,父子传承,三百年连绵不绝。
在兰飞和鲁达看来,王洪所在的家族,应该就是如此。
既是军户,无论是普通兵卒,还是一军之将,皆不可滋扰地方百姓,更不可和地方百姓通婚。
军户,只能和军户通婚!
哪怕如今大秦日薄西山,不如祖龙之时。
但大秦之所以还能威慑群雄,妖魔避退,核心便是大秦的兵卒依旧是天下第一,所向披靡,无敌九州!
故而,对于军户律法之严苛,那绝非普通人所能想象。
这,便是兰飞和鲁飞虽不喜王洪,却亦不讨厌王洪,并不担心王洪追求慕嫣儿的原因。
甚至二位贵公子还知道,一旦他们遭遇危险,倘若求助于王洪,王洪哪怕不喜欢他们,却一定会帮忙杀敌。
此乃秦律对军户的铁律要求,任谁也不可忤逆!
沙沙沙!
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一位黑布裹眼的瞎眼少年,自后院缓缓而出。
“周长生这小子,缘何会出现在后院?”
“这……”
兰飞和鲁达面面相觑,都不禁愕然。
“咦,这瞎眼小子不是最先晕迷过去,惨遭淘汰的吗?缘何他会进入夫子的后院?”
王洪也是脸皮子一跳,眼中满是愕然。
“小师兄。”
慕嫣儿莲步轻移,笑着走向瞎眼少年,“路上大雪,草鞋都有不便,木鞋太冷,此乃炎竹所造,要不试试?”
言罢,慕嫣儿也不等周长生回答,便已经半蹲,竟要亲自为周长生穿鞋。
什么!
轰!
鲁达和兰飞如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那该死的瞎眼奴才,慕嫣儿如此美丽,居然亲自为这狗奴才穿鞋?”
王洪也是惊呆了,“小师兄?难道周长生和慕嫣儿,都拜入夫子麾下?缘何我等三人却不知道?”
三人各怀心思,眼睁睁看着慕嫣儿给周长生穿鞋,眼睛都红了。
周长生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也没阻拦慕嫣儿,但他望向慕嫣儿的眼神,却满是柔和。
“嫣儿和我在梦境相濡以沫五百年,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刎在我面前。”
“夫子啊夫子,便是为了嫣儿,我亦不能当您的衣钵传承弟子,我不信凭借我的努力,我无法踏入修炼大道!”
“嫣儿,梦中的苦难和噩梦,这一世,我周长生定不会让其重演,此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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