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批又一批的人开始朝我涌过来,我挥舞着手中的短剑,也不知使用的什么招式,闭着眼睛开始厮杀起来。
我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睁开眼,许多人已倒在了血泊中,还有的正在垂死挣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到手臂发麻,双膝开始酸痛,眼睛也渐渐模糊。
朦胧中,我看到陈莫朝我走了过来,似乎又有一双大手将我按住,我感觉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又听得“咣当咣当”刀剑相博的声音,手中的短剑终于脱离我的控制飞了出去。
我再也动弹不了,一个趔趄,瘫软了下去。
格木,我的哥哥,我大概是要和你见面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晨曦微露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轻柔中透着绝望,如泣如诉。眼前一片混乱,乌次尔不知从哪里喊来了帮手,正和严牧歌的人在殊死博斗。
陈莫将我抱在怀里,眼神焦灼。天就要亮了,他还没有离开。
这是危险的。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朝着他大吼,叫他赶快离开,去到一个阴暗的地方。
陈莫不肯,我拨下头上的发钗,尖锐的钗头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陈莫说道:“你流了许多血,动不了了,我走了你会死的。”
“你再不走,死的是我们!”
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它带着一股蔷薇花的清香。
“保住性命要紧,晚上我来找你!”
陈莫终于消失在阳光下。他再不走,只怕是万劫不复。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打杀声渐渐微弱。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严牧歌带着一身伤痕,手上沾满了鲜血,缓缓地出现在我面前。
“哈哈哈哈,你那是什么情郎,看上去情深深意绵绵,一晚上都在护着你,害得我找不到机会靠近,这个时候你命悬一线,居然会弃你而去!不过,这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严牧歌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喜悦,陈莫走了,他已经完全预料到了这场争斗的结果。
“我们曾经在大火中救过你的父亲,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人族的事情。”
“你看看这满坡的尸首,还有那些断臂残肢,你看看,就算你以前没有,昨晚上你已经欠下了许多血债!血债需要血来偿!”
“这是你逼我的,你要扒了我的皮,难道我应该任你宰割吗?”
“没有谁要扒你的皮,你错了,我们要抓活的。”
“黄金五百两,寻一火浣鼠皮,难道不是你们下的悬赏令吗?”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后来改主意了,要活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送上门来呢,我该怎么说你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愚蠢的妖,这些年来,你究竟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靠什么活着?我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啊,如果没有南玫玫,没有陈莫,我早死了好几回了。这么说,我是靠朋友活下来的。
“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可怜的人族,区区几十年的生命,我不需要杀死你,你的生命早已进入了倒计时。”
“你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严牧歌的脸渐渐狰狞,言语中透着彻骨的冰凉。
“你不是要活的吗?放过他们,我跟你们走……”我向严牧歌发出了讨饶的信号。
“早该这样了,”严牧歌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布下了那么多的局,只为等待你的出现,绑起来,带走。”
“不——”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乌次尔的声音。
“一起带走!”严牧歌道,“都是同伙!”
“这个不是妖,银花镜里看不到原形。”是修纯阳的声音。
“会不会失灵了?”严牧歌道。
“不至于,这可是件宝贝,包准万无一失。”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算了,放他一马吧,”严牧歌道,“不要因为不相干的事情失了分寸。”
这个臭道士,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千里迢迢追来了长安。
“你要带我去哪里?严牧歌,你不能杀我,格木是我的哥哥,也是你妹妹的心上人。”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是亲戚啊,亲戚,你们人族不是历来很重视这种裙带关系的吗?”
“真是好笑,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例外,我从来都不重视这种关系,况且,我好好的一个妹妹,被格木拐跑了,这笔账我还没算呢。”
“是你妹妹拐跑的格木!”
“闭嘴!你没资格说我的妹妹!”严牧歌怒火中烧,将声音抬高了八度,俯下身来揪住了我的衣领,“不许你提我的妹妹!你不配!”
严牧歌着人蒙住我的眼睛,然后粗鲁地将我塞进了一辆马车。不等我坐得端正,只听得马儿一声长嘶,就“哒哒哒”地跑起来了。
一路颠簸,辛苦自不必说。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耳边传来“呼啦啦”的流水声,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人过来将我扛起来,像是塞进了一顶轿子,动作同样粗鲁,不过座垫软绵绵的,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车内,继续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怎么不反抗了?”是严牧歌的声音。
这家伙,居然与我同坐一顶轿子,我是他抓捕的要犯,这样不怕失了他尊贵的身份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严牧歌,你会得报应的。”
“你们也信这些因果报应的吗?我不信,这世上没有灵魂,就算有也不会不死不灭,只会跟着肉体一起消失。”
“你不信不代表不存在。”
“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若要还魂转,海底捞明月。”
“什么意思。”
“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这几句话还能难倒你?”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在心里记着路线。可是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沿途经过了一处烤鸡的摊位,又经过了一处脂粉铺子,拐过了七八个弯之后,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得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然后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
天大概快要黑了。
严牧歌将我关在一处小黑屋内,扯去了蒙住我眼睛的粗布,给我戴上了沉重的脚镣,还派了几名差爷在门外把守着。还不放心,又将修纯阳叫了过来,在我身上洒下许多药粉。
我闻出来了,这是蔓陀罗的香味,对付一般的鼠妖,这的确是有效的,可以让他们四肢无力,精神涣散,甚至失去意识。可是我是那薇儿啊,我从小就在蔓陀罗花丛中游玩,这香味我早已习以为常。
为了让他们不再折腾我,我假装已出现了幻觉。
“好香啊……哥哥……这花香我喜欢。”我醉眼朦胧地瞧着严牧歌,只想淬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严牧歌满意地笑了,说要修纯阳去账房领赏钱。
看得出来,这是对待十恶不赦的杀人恶魔才会有的招数,戴上脚镣限制其身体的自由,再施以迷 幻 药控制其精神,双重打压。
“告诉你,好好休息,三日之后,带你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谁啊,哥哥。”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带你去见另一个人。”
“谁啊?哥哥。”
“别叫了!谁是你哥哥!”严牧歌暴跳如雷,“我的妹妹,严笙歌,你跟我来,她在后院等你。”
严牧歌抓住我的下巴,用力一捏,给我喂下了一颗黑色药丸。
“噎死你!”
这回可真要谢谢你了,没给我灌水。
然后又亲自解除了我的脚镣,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回来后就给我解药,如果我想逃跑,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发作。
“后果会怎样?”我似乎瞬间清醒了不少。
“七窍流血而亡,这是最新研制出来的金丹,好在同时研制出了解药。”
严牧歌是个恶魔,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我永远也不会想到,他会有多少种法子对付我。他费尽心思抓到我,无非就是想在圣上面前邀功,好助他青云直上。
离开了小黑屋,穿过一座小桥,绕过几处回廊,严牧歌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处深宅大院,院子里的灯笼密密麻麻的,高高低低都有,将整个院子照得通亮,桔色的灯笼上面写满了“平安”“吉祥”之类的字眼。抬眼望去,只见红瓦青砖,佳木葱笼,尽管已是寒冬,庭院内却不见一丝衰败之象。几株梅树在朔风中轻轻摇摆,枝头上的花苞静默不语,似乎在等待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里的主人不应该是严牧歌。这样典雅幽静的宅院,应该有一位满腹诗书的主人,夏赏荷,冬听风,看天上云卷云舒,听庭前花开花落,慢慢地消磨着如水的光阴。
严牧歌将我领进内室,一股温热的暖流迎面袭来。正中央的暖炉内炭火烧得正旺,两个生得白白净净的俏丫头见严牧歌进来,忙行过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榻上躺着一位面容枯槁的女人,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着一身素净的衣裳,眼睛却分外的明亮。
“求求你了,”榻上的女人开口说话了,“别再给我找大夫了,治不好的……”
声音清脆悦耳,不像是这个面容的女人该有的声音。
“她是格木的妹妹,她会有法子的,你相信我。”严牧歌弯下腰去,爱怜地握着榻上女人的手。
“哥,格木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果然是严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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