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晨昏定醒都是有时辰的,安初萦不会去的太早,单独面对安太君她不知道说什么。
更不会去的太晚,迟到这种特权合适受宠的孙女媳妇,而不合适她这种寄养的孤女。
今天也是一样,她过去时大夫人带着媳妇周氏,庶女元四娘己经在了。
安太君名下总有三子一女,女儿就是秦雪宁的母亲,嫡出长女己经亡故。
三个儿子中,大老爷和二老爷皆她所出,三老爷乃是姨娘所出。国公爷去世之后,国公府并未分家,三子聚居。
此时三房并不在府中,老国公三年孝满后,三老爷谋了个外放,带走了三房所有人马。
“见过老太君。”安初萦恭敬见礼。
安太君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她难过了整整一晚,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累到极限,实在不想说话。
安初萦又向大夫人见礼,“见过大夫人。”
大房三子二女,嫡长子安大爷过世之后,留下寡妻周氏,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寡居,如同孤木一般。
次子三爷安初贤,也就是未来的国公爷,还未说亲。三子五爷安初勇,乃是姨娘所出,今年才十岁。
女儿方面,大夫人的嫡长女安元娘早己出嫁,只剩下庶女安四娘,今年十三岁,素来机伶可爱,很会在安太君面前讨喜。
早晚请安儿子是不跟着一起来的,大夫人身边只一个寡媳,一个庶女。
“说来萦丫头今年也有十四了。”大夫人突然说着,含笑的看着安初萦。
安初萦心中一惊,脸上依然笑着,道:“来年正月是我十四岁生辰。”
她的生日很好记,正月十五。不过也因为这个日子,她来到国公府后,几乎没过过生日。
元宵节是大日子,府里上下都忙着过节,谁还会记得一个孤女的生日。
“转眼也是大姑娘了。”大夫人笑着说。
安初萦心中诧异,大夫人突然提她的年龄做什么。凭良心说,在国公府这四年,大夫人管家,没缺她吃,也没缺她喝,没让下人难为过她,对她也算可以了。
大周女子,十五岁及笄以后就可以出嫁了,十四岁正该说亲的年龄。
难道大夫人打算给她说亲保媒?
安四娘天真无邪笑着,上前拉住安初萦的手,亲切说着:“萦姐姐比我大三个月,也要十四岁了。”
安初萦脸上温温柔柔笑着,既没甩开安四娘,也没有搭话,只是表现的很腼腆。
安四娘特意点出自己的生辰,是想提醒安太君,自己马上十四岁,可以开始说亲了吗?
不过很可惜,安太君并没有留意安四娘说的,她连大夫人的话都没太在意。
安四娘见无人搭话,脑筋一转叉开话题,问安初萦:“秦姐姐呢,怎么没跟姐姐一起来。”
秦雪宁搬家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安太君对外的说词时,秦雪宁一直身体不好,请了高人看过,说住处风水与她八字相克,要搬到后罩楼去才好。
这种官方发言会有多少人相信,安初萦也不知道,但至少抛出了一个理由,堵住了众人的嘴。
“我过来时,奶妈说秦姐姐病了,只怕来不了了。”安初萦实话实说。
秦雪宁的奶妈是这么说的,至于秦雪宁生病,她都病习惯了。
安太君听得心头梗咽难受,想开口询问秦雪宁情况,又觉得难堪伤心,索性沉默不言。
大夫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中嫌安四娘话多,她是对秦雪宁烦透了的。
“秦姐姐又病了,唉……”安四娘做出关心状,又是叹气又是难过,好像生病的是她嫡亲姐姐一般,“一会我跟萦姐姐同路回去,也去看看秦姐姐。”
“好啊。”安初萦依然温温柔柔笑着,心中十分无语。
妹子啊,你回头看看你嫡母,脸上都快挤出水来了。你到底是聪明呢,还是傻呢。
虽然讨好祖母有好处,但你的婚事可是捏在嫡母手里的。
就在众人无言之即,就听丫头传话:“二夫人来了。”
小丫头挑起帘子,二夫人带着二房的大队人马到了。
相比大房人口,二房不但人口多,人员也相对复杂。
二老爷前后娶两房正室,原配夫人留下一儿一女撒手去了。女儿安二娘,四年前远嫁,并不在京城。儿子二爷安初杰,娶妻裴氏,十分能干讨喜,最得安太君喜欢。
现在的二夫人是填房,膝下只有一女,安三娘,今年十五岁,己经订下亲事。另外还有妾室所出的安五娘,今年十三岁。
“给老太君请安,给老太君道喜。”好像一阵风,把裴氏刮了进来。
只见姜氏满面春风,对屋里气氛好像混然不觉一般,她步子快,几下走到二夫人前头,先向老太君福了福身,又向大夫人笑着道:“也给大夫人道喜。”
满屋无言尴尬倒是被化解了几分,安太君也终于出声说话,笑着道:“你这猴儿,大早上的就乱窜,家里哪来的喜事。”
裴氏抿嘴一笑,看一眼大夫人道:“大夫人房里的丫头柳儿有了身孕,大房添丁,岂不是大喜。”
安初萦马上打起精神,竖起耳朵。
八卦来了,热闹来了。
多子多福,房中女子怀孕添丁说是喜事,但到想想大房的男主子们,大老爷都快五十了,三爷十四岁还未成亲,五爷才十岁还没有作案工具。
而且以品性来说,十之八|九是大老爷的。
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男人,快五十岁还能搞出孩子来,也是身体不错。
不过眼前这件丫头怀孕,是不是喜事就不太好说了。
五十岁的古代人,孙子都要说亲了,尤其是人口多的大家族,儿子孙子一大堆了,丫头又怀孕添丁,多半是不让生下来的,免得儿孙尴尬。
果然,此言一出,大夫人脸色有几分怪异,不冷不热的道:“二奶奶果然是能干,连大房的这点小事都能一清二楚。”
侄媳妇能知道大伯的丫头怀没怀孕,实在是能干的很。
裴氏笑着道:“大夫人这回可是夸错了,这哪里是我能干,是刚才我与婆婆、妹妹过来时,听到柳儿与人哭诉,说自己怀了身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说着裴氏看一眼二夫人,二夫人连忙笑着帮腔道:“是啊,我们都听到了。”
二夫人是填房,娘家早就败落,嫁到夫家之后,膝下只有一女。婆婆不喜,丈夫不爱,偏偏前头嫡子媳妇能干张扬,把她这个婆婆压的喘不气来。
裴氏出身好又能干,兼之心高气傲,对这个填房婆婆也很一般。
不过二夫人膝下只有一女,没有重大利益冲突,婆媳之间也就没有太大矛盾,尤其是面对大房,总是婆媳俩掉转枪头直指大夫人。
“说来也是那丫头不守规矩,哪里哭不得,非得这个时候到路上哭,生怕别人听不到。”大房寡媳周氏马上为自家婆婆说话。
只是她性格木讷,兼之守寡多年,不管口才还是智商都有点跟不上。
在她看来,柳儿是大夫人房里的丫头,大老爷收用也是常事,怀孕更正常。算准时间跑到路上哭,这是摆明了让二房的人听到,肯定是个坏丫头。
“大嫂这么说,还真是这个理。”裴氏故作一脸恍然的模样,却又疑惑的道:“不过丫头怀孕是喜事,告知主母,肯定是开脸抬姨娘,要是生个哥儿就终身有靠了,为何还使这般心计手段?”
说到最后一句时,裴氏含笑的看着大夫人。
要是主母慈善,怀孕的丫头何致使出这等手段。
大夫人淡然一笑,不但没有丝毫羞愤,反而坦然自若,道:“小丫头不懂事,回去我自会管教。”
二夫人哪里肯轻松放过,道:“既己有身孕,哪里还能随意管教,大老爷五十岁添丁,实乃大喜事。”
五十岁再添个幼子,说是喜事也是笑话。
大夫人看向二夫人道:“我房里的丫头,就不劳二夫人费心了。倒是二老爷,总是拉扯府里的媳妇,几次告到我这里。我是嫂子不好说他什么,二夫人也该管管才是。”
大老爷搞黄花丫头,二老爷搞人|妻小媳妇,在色之一事上,只能说果然是兄弟俩。虽然是各有所好,却又出奇的一致,平头正脸的都不想放过。
二夫人面上一僵,没有生下儿子的填房,哪里敢管老爷。
裴氏笑咪咪的道:“不过是路过时听到的几句闲话,谁知道这丫头说的是真是假,就是怀了孕,哪能一口咬定是……”大老爷的呢。
后面的话裴氏自然没说下去,不过这没说,反而比说了更有效果。
主母房里的丫头怀孕,是老爷的最好的。要是别人的,那就更有笑话看了,儿子把母亲的丫头睡怀孕了,那可不是好话。
若是连少爷都不是,管家小厮的,大夫人脸上更难看了,身边的丫头竟然偷人怀孕,丫头自然打死都不亏,主子脸上更难看。
“也是,万一是丫头不守规矩,谁能知道呢。”二夫人又得意起来,看着大夫人道:“我记得柳儿是大嫂的贴身的丫头吧,贴身丫头出了这样的事,大嫂得好好管管身边的人了。”
大夫人脸色阴郁,正欲开口之即。
一直状况外的安太君突然道:“一个丫头而己,有什么好说的,让大夫人料理即可。”
不是她向着大夫人,而是二夫人越说越出格。未出阁的小姐就在屋里站着,又是丫头又是怀孕,实在不像话。
二夫人噎了一下,安太君发话了,她自然不敢再说。
安太君训斥了二夫人,却是看向大夫人不咸不炎的道:“不过子嗣事大,还是要慎重一些好。”
大夫人明白安太君言下之意,要是丫头怀孕了就让生下来,心里冷笑,却是站起身来,道:“听老太君吩咐。”
裴氏目的达到,自然不会捏着丫头的话题不放,笑着对安太君道:“后天是我生辰,想摆两桌酒,叫上一台戏,不知道到时候老太君,大夫人会不会赏光。”
大夫人是顺道的,重点是安太君。
安太君强打起精神,笑着道:“家中难得热闹,正好是你生辰,也别只请家里人了,把你相熟的奶奶小姐们都请了,大家乐上一天,也是有趣。”
国公府刚守完三年孝,三年里女眷们几乎没有任何活动。虽然是奶奶辈的小生辰,借着机会把相熟的奶奶小姐请一请,亲友之间也能有个走动。
尤其是秦雪宁搬入后罩楼后,安太君己经绝了让她嫁给安三爷的念头。外嫁不好,或者说秦雪宁嫁不好。
但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她要趁着自己还有这口气把秦雪宁嫁出去,不然等她闭上眼,秦雪宁只怕是求死无门。
“老太君果然是疼我,您发话了,我这回可要当大寿星了。”裴氏笑着,好像玩笑一般,道:“不过要是请了亲友,这摆酒戏钱,我可是不出的。”
一般来说,国公府主子过生日,花多少钱都是有定例的。除非像安太君七十,八十大寿那种,那属于大活动,多么都是公中总帐上出钱,总不能让安太君守着一屋子儿孙,还要自己花钱过生日。
夫人,老爷辈的生辰相对也松一点,但像小姐、奶奶辈的,整生日自然有酒有戏,一般小生日都是一起吃顿饭算过了。现在裴氏过生日,她要摆酒听戏,那钱就要自己贴补了。
安太君听得笑了,指着裴氏道:“你这猴儿,都算计我到这里来了。好了,即然是我说的,自然我出钱。”
要是换做平常人家,管家主中馈的大夫人就是凑趣也得站起身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哪能让老太太拿,总帐出了就是。
但大夫人才因为秦雪宁的事与安太君冲突了,裴氏又刚刚找她麻烦,大夫人索性沉默微笑,旁观不说话。
“谢老太君。”裴氏笑着说,又拉着安太君撒娇道:“我就知道老太君疼我。”
安太君本来只是硬撑着笑,此时却是真笑了,指着裴氏道:“真是猴儿。”
裴氏凑趣逗乐,屋里气氛总算不太尴尬了。
大夫人一直微笑不语,不过看到周氏时,心里忍不住叹口气。这都是儿媳妇,二房的媳妇就能这么精明,大房的媳妇就是如此……
玩笑一会,安太君是高兴了,但也觉得累了,道:“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大夫人和二夫人前后起身,奶奶小姐也都跟着走了,安初萦夹在中间,知道今天早上的大戏算是唱完了。
众人离去,唯独裴氏半路又折了回来。
“我实在是累了,经不起你累。”安太君又是叹又是笑,她确实挺喜欢裴氏,只是今天实在没精神。
裴氏笑着,扶着安太君起身进内房,却是道:“老太君为秦妹妹的操心,我这个当嫂子的哪能不闻不问。”
秦雪宁与安三爷那点事,瞒的过别人哪里能瞒的过她。现在秦雪宁被发配到后罩楼,与安三爷肯定没戏。眼前安太君最头疼的,就是要把秦雪宁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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