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人坐在棺沿,眼睛上系着一带白布,一张瓜子脸,嘴唇苍白,一双手搭在膝盖上,正滴滴答答地躺着血。
另一人立在她身边,脸蛋微圆,正往我这边瞧来。再仔细一瞧,这两人哪里穿的是红衣,而是白衣被血染成了红衣,发丝散乱,显然刚刚经过了剧烈的搏杀。
林文静和刘楠。
我取出青龙镇煞钉握于手中,朝前踏出一步。原本静静立于棺上的林文静,双手在胸前一个交叠,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地上身影晃动,登时立起四人,身上还有血迹未干,脸色惨白,嘴唇酱紫,是四具死尸,身形暴起,直朝我扑了上来,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一具行尸。
我挥手一掠,四道符箓祭出,悬于头顶,手中夹了四枚镇煞钉,随即冲上,身形一绕,就朝着一具尸体后背拍去。就在即将触体的瞬间,那具尸体突然身形诡异地一扭,像根面条似的软了一下,就险险避了开去。与此同时,另三具尸体同时从三方攻上。我不得不抽身避开。
身形闪避之际,就见林文静神情冷肃,十根雪白的手指在胸前飞快变幻交织。这四具尸体显然是由她在操控!
当年我与刘楠在刘家大宅外头相斗,她当时就能控尸,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在了林文静身上。
心念未绝,就见红影一闪,那坐于棺上的刘楠如鬼魅般扑入阵中,瞬息间就到了我身侧,一只尤自滴血的手掌从三具死尸后穿出,直插我胸口。
我脚下一个交叠,踏出魑魅步,返身绕到一具死尸背后,顺势一枚锁骨钉拍下,但未及得手,另三具死尸就齐齐攻至,从三方封锁,配合的天衣无缝,刘楠那娇小的身影更是如鬼似魅,神出鬼没,倏忽就绕到了我身后。
我不得不回手自救,抽身避开。一时之间,双方攻防转换,快得无与伦比。这四具死尸在林文静操控之下,身形比活人还要灵活,而且身体能在紧要关头突然做出某种诡异的变化,让人防不胜防,而且林文静一心四分,四具尸体如同一人,配合之默契,简直是没有一丝漏洞。
刘楠那鬼丫头就像一个黑暗中的鬼魅,在四具死尸之间飘忽不定,若隐若现,一旦出手,就是夺魄追命。
我微微吸了一口气,脚下一变,连着踏出几步,踩出个北斗罡,手指连弹,在空中升起雷火符阵。随即身形连着晃了几晃,绕着那几具死尸飞快地转了几转,朝着林文静弹出两枚三棱针,随即脚踏摇光位。
林文静闪身避开了三棱针,此时上空雷火激发,轰然而下,将我们一行团团笼住。我踏在摇光位,自然不惧雷火侵袭,一时间火光闪烁,不可逼视。
我等得就是这个时机,在雷火将消未消的瞬间,将青龙镇煞钉咬于口中,胎息经运气,身形猛地暴起,冲入那四具死尸阵中,一手结拘邪指,一手扣锁骨钉,连踏出魑魅步,趁着林文静被火光遮掩之际,将四枚钉子尽数封入四具死尸后背。
旋即手指反向掠出,拘邪指点向身后逼上的刘楠。那鬼丫头虽然目不视物,感觉却极是敏锐,身子在中途猛地一缩,就从我身侧擦了过去,带起一阵森冷的寒意。
我回身一拧,手指掠出,五指朝天,反向一扣,拘邪指变三清指,朝着她反手一招。刘楠的飘忽不定的身形顿时一滞。我随即紧随其上,如影随形,三清指变紫薇印,一下拍在她左肩之上,右手锁骨钉拍出,瞬间镇入她后背。
这一番兔起鹊落,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火光散去,立即朝前冲出,跃上石棺,青龙镇煞钉握于手中,直指林文静咽喉。
“刚才用魅惑的是不是你?”我瞧着眼前这张微圆的脸蛋,说不出的心情。
林文静手中还结着手印,瞧了被封镇的刘楠一眼,道:“没错。”
我心中冰冷。眼前这人一身血衣,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模样并没有大变,依旧能看出儿时的七八分模样。只是,为什么此番见到,却是变得如此陌生。
林文静撤了手印,垂在身侧,目光落在我身上,瞧了我半晌,道:“你杀了我罢。”声音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情绪。
我紧紧地盯着她,完全无法想象当年那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这样杀人如麻,在血海尸堆之中,甚至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为什么杀这么多人?”
林文静朝着我望了一眼,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突然道:“景哥,你来也是为了杀我俩的么?”声音中总算有了些情绪。
我听到她叫“景哥”,蓦地就想起当年在村子里,她就是这样叫我的。当年能跟我说上一句话的小孩,也就是她了。
我不由得默然。
林文静深深地瞧了我一眼,道:“你下来。”从石棺上跳下。我看了她一眼,将镇煞钉收起,从棺上下来。
林文静摸着石棺,道:“你知道这里头葬的是谁吗?”
我瞧了一眼这石棺,比一般棺材要高上不少,也要大上不少,棺身周遭刻着禁纹和一些复杂的符咒,想来是由禁制和咒法高手精心打造而成。
林文静又道:“你看这四周,有什么特别的?”
我瞧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仔细顺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却看却是越心惊。这墓室石壁之上刻满了各种复杂的禁制,这此中蕴含的阵法繁复之极,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含义。而且在石壁之中,某些地方隐隐露出一截东西,看着像是某种残迹,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铸造而成。
正惊疑之间,就听轰的一声,回头望去,就见林文静站在石棺之前,那棺盖已经被她推开了。她一只手扶在棺沿之上,怔怔地朝里头瞧了一眼,随即退后半步,朝棺中躬了躬身,朝我招了招手,道:“你来看罢。”
我心中疑惑,走到棺边,直觉一股寒气直冲上来。往里头瞧去,就见棺中躺着一名白衣妇人,容貌秀丽,除了脸色惨白,嘴唇发乌,犹如活人一般。身上九个窍位分别露出一截雪白的钉头,仔细一瞧,是白骨所铸,竟是白骨钉!
我心中咚咚直跳,瞧她的模样,总是觉着有几分眼熟。瞧了一眼林文静,见她瞧向被我封在一边的刘楠,就顺着她的目光瞧去,见到她那张冷冰冰的瓜子脸,终于忍不住失声道:“这里头的是……”
林文静瞧了我一眼,惨然一笑,道:“是白姨。”
我一时间愣在了当地。她说的白姨,那也就是刘楠的亲生母亲白梅。瞧她的模样,果然与刘楠极其酷似。可是我明明记得,当年白梅是被刘家老太太在房中烧死之后,又被死人脸用白骨钉九阴封窍,之后用真阳火烧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她的尸身又怎么可能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林文静怔怔地瞧着棺中的白梅,道:“景哥,你不要再生钟叔叔的气。”
我听得一阵错愕,道:“钟叔叔?”过了好一阵,才明白她这一声钟叔叔叫的竟然是死人脸。可是,就算天下任何人管死人脸叫钟叔叔,也不该她来叫。当年要不是那个死人脸,林文静此时哪用落得如此下场,此时应该在家中与林叔林婶他们团聚才对。
林文静笑了一下,道:“你也不必奇怪,我早就认识钟叔叔啊,我与楠楠原本就是好友。”
我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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