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身姿挺拔,脸庞棱角分明,光一个侧影,就能看出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
就听阿吉压低声音道:“你看,是顾长老。”
我自然也早就认出了,说道:“这老东西在干什么?”
阿吉立即横了我一眼:“顾长老本领又大,长得又潇洒,哪里老了?你才是小鬼头呢!”
我不以为然:“难道长得好看,就不是老东西了?”
阿吉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懒得跟你说。”过了一会儿,又道,“顾长老每天都要来这里坐一坐,有什么好稀奇的。”
我听得一阵古怪,不由连看了那姓顾的好几眼。就在这时,只听到“嘎吱”一声,房门大开,就见二婆婆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我心中一喜,正要过去,就被阿吉拉住:“等下。”这一停顿,就见那顾天涯已经从石凳上站起,迎了上去。二婆婆站在门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二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见二婆婆转身回了屋,接着那姓顾的就垂头丧气地从院中退了出来。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瞧了一阵,再转头一看阿吉,见这姑娘笑得促狭,心中不由得一动,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我隐约记起一件事。当年这顾天涯第一次到荣华的时候,提到二婆婆,他似乎说过一句话。好像是说他有个故人,也会画皮。这事过去之后,我也就很快忘记了,也从没往深了想。
只是现在想起来,这天底下除了二婆婆、洛芸还有我,又哪里还有人会画皮?
二婆婆如今看起来,虽是一副老妇人的模样,但那只是因为她着了莫婆婆的道,其实真实的年纪却是很轻。虽然莫婆婆每次一提到她,总是咬牙切齿,一口一个贱婢,但从她的话里也不难听出,当年的二婆婆不仅心思过人,而且年轻貌美。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暗自琢磨:“难道二婆婆跟这姓顾的,以前有过一腿?”这姓顾的英俊潇洒,本领又是不凡。洪坤那老东西跟他一比,那简直连块牛粪都不如。
正想得入神,就被阿吉推了一下,领着我朝院中走去。到了门外,她就唤了一身:“师父,那小子来了。”
接着就听到二婆婆的声音在里头答应了一声。
“你自己进去吧。”阿吉说罢,扭头就走了。
那房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门进去,见里头昏暗一片,原来也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头的摆设极为简单,当中摆着一张藤椅,是跟荣华那张差不多的款式,二婆婆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戴着绿色毛线手套的两只手放在腿上。
虽说已经是不在荣华的尸妆间了,可她这屋子依旧还是那么死气沉沉,躺在藤椅之上,就像是一截枯木,毫无生气可言。
我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一幕,不由眼眶发热,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婆婆。”声音却有些哽咽了。
二婆婆睁开眼,看了我一眼,道:“都多大的人了,哭什么。”
我心中发酸,过去在她椅子旁蹲下。
只听二婆婆道:“伤怎么样了?”我说好得差不多了。
二婆婆“嗯”了一声,道:“你这身子骨倒是结实,不过还是得多调养一阵,免得落下病根。”
我点头应了,挨着她在地上坐了一阵,就问起当日荣华遭难的事。只听二婆婆道:“你这好奇心还是不小。”当即也不隐瞒,将当日的事情缓缓说了。
原来,当日荣华出事前夕,庞贝等人在周遭悄悄布置了降阵,麻老大他们对此一无所觉。但二婆婆却是不同,她本就是降教的教主夫人,又是洛家嫡传,对于各种降术降阵自然是娴熟以极。
她人虽然整日沉睡在昏暗的尸妆间中,但这降阵还未成型,就已经被她察觉。她起初以为是降教的人寻到了这里,也没惊动其他人,就独自出门去查看。以她的眼光,庞贝他们的雕虫小技自然立即就被识破。
只是她正要出手之际,就被一人给暗中偷袭了。
二婆婆道:“这人道术十分厉害,走的是茅山派一路,而且对于降术十分精通。”
我心中琢磨,这就与那姓梁的对上了,当即把这事情给二婆婆说了一遍。二婆婆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
这梁庸身兼茅山派和降教的两大法门,身手高绝,二婆婆毕竟在尸妆间里像朽木一样躺了多年,腿上又有隐疾,就不是那姓梁的敌手。最后勉强用针法射中这梁庸的一魄,这才趁机逃了出来。
只是她当时也已经被梁庸所伤,没逃出多远,就昏迷了过去。等她醒转来时,就已经到了焚香会总坛。事后才知道是被那顾天涯路过所救。
我听到这里,对于当日之事,总算是有了几分明了。琢磨了一阵,不由有些古怪地看了二婆婆一眼,就问:“婆婆,你与那姓顾的……是不是认识?”
二婆婆瞥了我一眼,一双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冷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他有没有一腿?”
我忙说不敢,心里却想:“只怕你们俩是老相好。”这姓顾的哪里这么巧就路过,恐怕是这些年来都在暗中守着吧。
二婆婆却没有再理会我,过了一会儿,道:“扶我出去走走。”
我忙答应一声,搀着二婆婆的手扶她起来,出了门,来到院中。今日的天气却是不大好,也没个太阳,天上阴云密布的,冷风阵阵。
我搀着二婆婆在院中慢慢地走了几圈,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是有多久没这样陪着她老人家过了。
转了一阵,就听二婆婆道:“没有其他的话跟我说了?”
我怔了一下,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冷冷淡淡,心中一转念,当即就是突了一突,道:“还有个事……那个……我遇上莫婆婆了。”
只听二婆婆冷冷地道:“莫婆婆?那是谁?”
我心知不好,吞吞吐吐了好一阵,才道:“就……就是莫离。”当即把之前跟莫婆婆在洞庭湖小水牢相遇的事情说了。
二婆婆听罢,冷笑道:“原来是这个贱婢。”随即瞥了我一眼,“你叫她婆婆?”
我一头冷汗,叫道:“婆婆,我当时……”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婆婆打断:“不许你再叫我婆婆!你这小子,以后也别来找我!”
我垂了个脑袋,不敢吭上一声,只等她骂个痛快。心中暗暗侥幸,幸亏没嘴快,说出她在荣华的尸妆间被莫婆婆给占了,不然我怕是得被她一针给扎死。
过了好一阵,才听二婆婆呼出一口气,冷冷地道:“装什么哑巴,那贱婢怎么样了?”
我一个激灵,忙道:“惨,就是一个惨字。”当即把莫婆婆在小水牢中的凄惨日子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又说她如何如何苍老,又如何如何骨瘦如柴。
就听二婆婆冷哼了一声:“活该!”
我连连点头称是,跟小鸡啄米似的。
院中寂静了好一会儿,只听二婆婆冷声道:“低着个头干什么?”
我忙抬起头来,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其实我自打认识二婆婆以来,她一直都是那种冷冰冰,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又敬又畏。但她每每说起话来,就是跟青子很像,两人都是斯斯文文,娇娇柔柔,从不会说什么粗话,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只是一提到这莫婆婆,她这口气却是与平时大相径庭,一口一个“贱婢”,说是泼妇骂街也不为过。看来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仇怨,实在是比山高,比海深,怕是难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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