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朝堂乱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朱祁镇对此早有预料,只瞥了眼站班太监。
“肃静~”小太监一扬拂尘,尖细的声音盖过所有人。
嘈杂的大殿倏地一静,但很快,又嘈杂起来。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众卿可有本奏?”
他直入正题吗,全然不提太皇太后还政的事儿,一旦提了,又将是一番扯皮。
朱祁镇年纪虽小,却深谙朝堂争斗——永远不要顺着对方,那样只会被牵着鼻子走,最多不输,但绝不会赢。
他不想提,但群臣却不想让他如愿,依旧试图将话题引回太皇太后还政的事。
不是他们对朱祁镇有意见,而是还没来得及部署,不想贸然换‘老板’。
“众卿可有本奏!?”朱祁镇声音大了些,语气略显不耐。
“臣有本奏。”礼部侍郎高声道。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直身上。
朱祁镇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准奏。”
“启禀皇上,臣弹劾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士奇,纵子行凶。”王直上来就开大,“杨稷为祸乡里,强抢民女,掘人坟墓,谋财害命多达十数起。”
这些自然是朱祁镇的授意,昨儿王振走后,他就找来王直,面授机宜。
王直是直性子,他和于谦共进退,且早已看杨士奇不顺眼,见皇帝要对杨士奇动手,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群臣再次傻眼。
王直竟然公开弹劾杨士奇,他们的震惊程度,犹在太皇太后还政之上。
现在的杨士奇,那是何等的风光,可以说,百官七成以上的官员都投靠了他门下。
这王直也太莽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于谦身上。
毕竟,王直一向推崇于谦,所行之事也都以于谦的主张为主。
如今闹这么一出,若说不是于谦的主意,打死他们都不信。
于谦诧异非常,他的确不知情,因为王直压根儿就没跟他商量。
“王侍郎,说话要讲证据。”蹲了两年大牢的吏部尚书郭琎出班,“你这是在哪儿听说的消息?”
郭琎自被张辅报复后,就彻底投靠了杨士奇。
如今见表现的机会来了,自然不会错过。
“你身居庙堂之上,如何得知地方上的事?”郭琎意有所指,哼道:“怕是某些有心人,为了攻讦杨大学士,故意栽赃构陷,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这话是说给于谦听的,但于谦压根就不鸟他。
王直微微一笑,拱手道:“皇上,臣也是江.西人,这消息是臣老家二叔邻居的小舅子,丈母娘的表妹的侄女婿的堂兄弟,托人写信告诉臣的,消息绝对准确。”
郭琎饶是精明,也被这一连串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干脆不想了,拱手道:“皇上,这分明就是恶意中伤,没有半分真实性可言,还请皇上莫要中了王直的奸计。”
“奸计?”王直冷笑,“大明律载有明文,诽谤官员、及家眷,若查无实据,诽谤者反坐之,本官不是言官,又岂会风闻奏事?”
顿了顿,反讽回去,“杨大学士都还没吭声呢,你郭尚书在这儿说什么,莫非…堂堂吏部天官,竟成了别人喉舌?”
“你……!”郭琎大怒。
“好了。”朱祁镇一拍纸镇,凝重道:“王爱卿,若查无实据该当如何?”
“臣愿以死谢罪!”王直大声回道。
声音在大殿回荡,振聋发聩。
这下,郭琎也不说话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王直这是拼命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郭琎投靠杨士奇是为了靠棵大树好乘凉,他是为了自己,而非真心实意的为杨士奇肝脑涂地,眼下俨然是你死我活,他哪敢入局。
当即闭口不言。
不仅是他,工部、都察院、刑部等大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泥雕木塑一般。
以至于,已经没人提太皇太后还政的事儿了。
朱祁镇点点头:“王爱卿既有如此把握,那就查,不过,若杨稷无罪,朕可要严办你了。”
顿了顿,看向杨士奇,“杨爱卿以为如何?”
杨士奇满心满脸的苦涩,踌躇良久,只得拱手道:“皇上英明。”
他哪里看不明白,这就是小皇帝指使王直这么干的,便是他不同意查,小皇帝也依旧会查。
…
散了朝。
杨士奇落寞地走出大殿,上朝时还和他寒暄,言语巴结、谄媚的百官,一个个避之不及。
谁都不傻,王直敢这么干,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唯恐挨着杨士奇半点儿。
杨士奇落寞感叹:文人相轻,世态炎凉啊……!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权力带给他的‘生机活力’,刹那间消弭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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