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抹黑进屋,那会儿她敲不开门,她真的想哭,大哭一场,这会儿听见别人哭她瞬间就舒坦了,哭不出来了。
洗也洗过了,爬床上裹着被子就睡了过去,邓红娟她们几个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睡的,她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依旧是难熬的一天,晌午歇息的时候,陆东临没睡觉,窜树林里面去了,等温婉休息一阵开工,陆东平从陆春娥带来的背篓里面拿了茶缸子出来喊她:“婉婉,过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温婉刚刚拿起镰刀到茬口上,听见他喊又跑过去:“什么东西?”
陆东平拿瓷缸子给她看:“东临给你弄的,泡儿。”当然,也有他弄的,这个季节就是吃泡的时候,可惜忙的很,等忙完,这东西就又过了。
温婉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红色的她前几天吃过,说是叫栽秧泡,白色的,好像长的也不一样,也是泡儿?她看了一眼乐滋滋的盖上盖子放回背篓里面:“不着急,等晚些拿回去吃。”
怎么吃那肯定就随她高兴了。
陆东平家早晚的赶活,满打满算要干三天的活愣是两天干的差不多了,还剩下头天晚上割下的麦子,陆东平和陆明江,第二天干了一早上就全给背回去了。
能歇大半天,但是这会儿又哪有歇的闲工夫,圈里面还关着两头,得去地里扯猪草攒点猪草。
陆明江和陆东平又去帮着陆明海家干了半天,总算是挨着擦黑的时候把地里面都收的差不多了。
陆陆续续下工的时候,也有还没完工的,陆明海大概瞅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没收完的继续收,互相监督,谁也别想耍赖。
喘口气的功夫,也就是那么一两天麦场上的麦子刚刚晒的差不多能拿着连枷打了,田里面的麦子也能收了。
几乎是不喘气的忙了一个多礼拜,总算是把地里该收的都收回去了,紧接着就得往麦田里面引水泡田,年轻力壮的劳力都纷纷挽了裤子下田去耕田,年纪大一点的拿了抹子抹田坎。
妇女们就集中在麦场上,趁着太阳把秸秆都晒脆了,举着连枷开始打麦子。
温婉不会使连枷,就和陆春娥她们一起跟在后面翻麦子。连枷捶过一遍,她们跟着再翻个个儿,见见太阳继续捶。
反反复复的的敲打好几遍之后才开始往外耙麦草,用扬叉连抖带挑的在麦场边上剁麦草垛子。
温婉的信就是这会儿到的,邮电局的邮递员推着车子老远就在那吆喝:“温婉,温婉是哪个?有你的信!”
温婉丢了手里的麦草就往外面跑,这封信来的可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老温同志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五味纷杂,犹豫了很久,甚至于差点打报告请假要来这边,可惜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他如今的位置根本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私事去耽搁这么长时间。
温婉是他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的,什么性格他还能不了解。
循规蹈矩了十来年,第一回自己做主就闹出来这么大动静。
偷摸着报名下乡,下乡就下乡,偏偏她还挑了离家最远的地方。
孩子心中对他是有怨的,他清楚。可是人到他这个年纪,坐到他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不是说自己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就没有任性的资格。
他出身农村,自然知道农村的日子有多难,虽然知道自家小丫头是个什么性子,走的时候也给足了她东西,但是钱和票也不是万能的。
下放下去是要干活的,他自己养大的姑娘他自己还不清楚?放大院里面那是数一数二谁家姑娘也比不上,可是放农村有什么用。
钢琴能当衣裳穿还是唱歌能饱肚子?
走了几个月他就担心了几个月,再等到来信,小姑娘说,她在那边谈对象了。
老温同志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入了自家丫头的法眼,他不担心自家姑娘会被人哄了,他就担心小姑娘会吃亏。眼界再宽,脑子再聪明,可到底也只是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
没法亲眼过去看看,又不能直接写信说不同意,这封回信真的难住他了。
给同在新溪的许青铭拍了个电报,得到许青铭的回信之后他才开始提笔斟酌。
信写的非常详尽婉转,温婉瞅着吃饭的空裆看了一遍,长长的一封信,没说他同意也没说他不同意。
信中说:“一晃眼,爸爸的安宝都是大姑娘了,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对于你处对象这件事情,爸爸没打算做过多的干预。爸爸也是农村人,对于农村人并没有什么偏见,不管哪里都有优秀的上进的好青年。你从小就聪明,爸爸希望你在处对象这件事情上也能很聪明,起码谈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受委屈。时日尚短,了解一个人不容易,爸爸提醒你一句,不要光沉溺于他对你有吸引的地方,能吸引你的,必定是优秀的。你该尝试着去找他的缺点,顺便看看他,能不能为你改变这样的缺点,也顺便问问自己,如果不能改变,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缺点。”
“处对象是一件很严肃很庄重的事情,你得为你们的将来,为你们可能组建的家庭,为你们的一生而做好心里准备。你要想清楚,在那边落户,一呆可能就是一辈子。你确定要离爸爸这么远,一辈子都这么远?”
“还有他的家庭,你更要去了解清楚,家里的人是否能善待你,是否能包容你偶尔的小脾气。从你出生到现在,爸爸自问没有委屈过你半分,更不会想让别人委屈你——”
老温同志写这封信那是十二分的用心,温婉也看的十分的认真。
下午干活的时候,她眼都是空的,她在很认真的想信上说的那些。
缺点,陆东平的缺点,想了半天,她发现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发现陆东平有什么缺点,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陆东平家里,平时相处起来,她觉得还挺和睦挺好的,至于能不能包容自己,那得试过才知道,毕竟她是个真的有不少小脾气的人。
太阳落山,麦草垛子垛了老高一堆,陆东平将牛弄去牛棚那边,扛着犁头,手里提着个竹篓子,一身的泥回来了。
犁头往仓库里面一放,拎着竹篓子就朝麦场走。
还没有到跟前,陆东临就看见他了,眼睛一亮,把手里的叉子往边上一丢就往他面前冲:“哥,哥,是不是有黄鳝?”
说完,人就到了跟前,一把就抱住了他手里的竹篓子。
篓子里面半篓子黄鳝,大拇指那么粗的有,筷子那么细的也有,纠缠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面不停的蠕动让人看着鸡皮疙瘩能冒一地,但是陆东临却开心的满眼冒星星:“太好了,晚上又有好吃的了。”
陆东平嗯了一声:“去剖了,晚上让娘一锅焖了。”
“麦场这边还没结束呢,我能先走?”
陆东平看了他一眼嗤了一声:“说的你多重要似的,还能要多大一会儿,你能挑几叉草啊?我帮你弄一会儿。”
陆东临应了一声,撒欢似的拎着篓子跑了。
陆东平这才一身泥的朝场子上走。
一过去,刘朝兴家里的就喊他:“东平啊,下工了?田里还得几天啊?”
陆东平拿起陆东临丢那里的扬叉边扬草边道:“都弄好起码再得两天,今天水才刚刚放下来,田里面都还没有完全引到呢,犁是犁的差不多了,不是还得耙,然后还得浆?”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一堆干活的人中间的温婉身上。
温婉嫌草灰大,弄了块纱巾把头和脸都遮起来了,就留了双眼睛在外面。
干活干的有点认真,陆东平来了好一会儿了,她愣是没注意到。
陆东平瞅了她一眼,捣了两叉子麦草到垛子跟前,直接爬垛子上面去,朝下面喊:“往这边,往跟前堆一下,我顺手给垛好了。”
高秀兰笑道:“那敢情好,你们干这些活总比我们这些女人干的好一些。”
刘朝兴媳妇笑:“我们这,算不算是沾光了?”
“可不就是沾光了。”陆东平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这么好说话过,自己下工了还跑来给她们帮忙,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陆东平咧嘴笑,目光扫过去,总算逮着温婉了。
温婉这会儿可算是注意到他了,悄咪咪的跟他挥挥手。
陆东平心里一下就舒坦了,连踩带薅,将草垛子弄的板板正正的。
等垛好了,天也快黑了,从草垛子上溜下来。
大手一挥:“走咯,回家吃饭!”
说着,将温婉手里的耙子接了过来问她:“今天怎么样?累不累?”
“还行啊,就是晒了点,比前两天割麦子好多了。”说完,扯了扯脸上的纱巾:“我用东西包着,热是热了点,可不会再晒着脸了,早几天都没想到。”想到的话也不会把脸晒的起水泡了。
“哎,我这样包着是不是很丑?”
陆东平把手里的叉子和耙子拿进仓库,在胡秀娟那里划了一下,弄完出来跟她往家里走,边走边回答她刚才的话:“不丑,还是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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