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要想太多,可事实摆在眼前又哪能由着人不去想。陆长贵家被一把老鼠药给一窝端了这件事情在陆家咀社员嘴里茶余饭后的议论了很久,倒是让这些人暂时警醒了一下,尤其是那些十年媳妇熬成婆,在家里呼风唤雨使唤儿媳妇的婆娘,心里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天把人惹下了,自家出来第二个陈秀萍,一把老鼠药下去,那真的是断子绝孙,寸草不生。
一晃一个礼拜就过去了,等到了礼拜天都放假了,春地的玉米也掰到了尾声。
一大清早的,温婉也拿着镰刀跟着一起下地。
她跟陆东临干一样的活,拿着镰刀砍秸秆。
这个不需要在玉米地里面钻来钻去,不用担心被叶子割脸,但是镰刀磨手,早在收麦子的时候她就领教过了。还有一样最恼火,那就是潜伏在玉米叶子上面的活辣子。
温婉才干一阵就中招了。
也没留意蹭到哪里了,就觉着手背突然火辣辣的疼。她嘶的吸了口冷气,打眼一看就瞧见手背上冒起来的疙瘩。
陆东平从里面背了玉米出来看着她停在那里蹙眉,脚步子停了一下:“怎么了?”
温婉抬手给他看:“好像被什么给咬了。”
陆东平在她面前的几根秸秆上翻了翻,从刚刚碰过的那根秸秆的叶子上翻出来一条一点大的青色小毛虫一样的东西。
“活辣子,这东西一碰就疼的很,注意一点。”说着,伸手把叶子折过去,直接把那小青虫给挤烂了,把绿色的肉浆给温婉抹在了手背上:“这样很快就不疼了。”当然,不是活辣子的肉体真的可以止疼,而是一种心里作用。
温婉点点头,看着压在他身上那装的满满的背篓:“你快去吧,我不碍事。”背那么多东西在身上,看着都觉得压的难受。
陆东平点头,低声跟她讲:“不用太赶,慢慢砍。”说完,拄着拐耙子就走了。
温婉失笑,这人,回回都知道教她怎么磨洋工。
陆东平刚刚走,边上就有人打趣她:“哎哟,这小两口这亲热劲,悄悄东平那样,来来回回的眼睛都沾自个儿媳妇身上了。”
说这话的是刘朝兴的媳妇周美英,她在坎子上面正在掰玉米,站在上面看下面那再清楚不过了。
不需要温婉开口,张红英就把话接过去:“刚刚结婚的小两口不都这样,你家大全不也一样稀罕秀娟。这都结婚几年了呢,都舍不得让来地里面转一圈。”
这年头“亲热”这两个字用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是什么好话,那就是不检点,伤风败俗,就是结了婚的两口子也一样。
张红英不记得自家什么时候得罪过刘朝兴家,只当是她开玩笑随口一说,那自己也就随口一回。
提起胡秀娟,周美英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思:“稀罕,稀罕也不能当饭吃,你也说都结婚几年了,给她弄个看仓库的活,也就农忙的时候早晚忙那么个把小时,旁的时候她还有什么活,之前还好,这一个孩子生的,越发的懒了。出了月子到现在,灶房都没进过,衣裳什么的都是大全在给洗,就连孩子的尿布什么的都是堆在那里等着大全下工回去收拾,就这一天到晚的还不安生,动不动就闹意见,说在家带孩子辛苦了。”
“现在解放了,一个个的都不得了要上天了,搁以前,哪个当人家媳妇的敢在家里这样作妖。”
这话张红英不好接,只说道:“年轻人不懂事,你慢慢教就好了。”
周美英气不顺的哼了两声继续忙活。下面那片地里面,陆东临和陆春娥也在掰玉米,累的满头大汗。
一起干活的王明芳就说他们姐弟俩:“年纪不大心到挺大,咋样,这八分工跟六分工区别大吧?你看你嫂子多聪明,人一个大人就知道躲懒去挣六分工,你们两个半大的娃儿却来攒这个劲。”
陆东临哼了一声:“我嫂子劲小,平时要去代课,礼拜天还来上工干活,刘大全他媳妇一年到头都不下地呢,你们咋不说。”
“嘿,说你嫂子呢,你咋又扯人家刘大全媳妇身上去了?”
陆春娥把话接过去:“我嫂子跟你又不熟,没喝你家的米也没吃你家的粮,没事你说她干啥?她愿意干几分工的活那是我们家的事情,跟你有啥关系。有那力气不如去跟劳力背玉米拿那个十分工,少在这里挑拨离间的。”
王明芳多了个嘴被姐妹俩呛了一脸,顿时心里就不爽快了,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姐弟二人一眼道:“说两句闲话而已,瞧把你两个护的那劲,你们拿人当宝,人拿你们也没当回事。瞧瞧人家,上工都还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天一身不重样,你们两个小鬼,屁股都快遮不住了,人记起来给你们一两件没?多个祖宗伺候着,半点光沾不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要说先前就是没事找事跟他们俩说闲话,现在这话那明显就是挑拨离间了。
陆东临素来聪慧,没听出挑拨也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手里掰下来的玉米顺手就朝王明芳背后的筐子里面砸去:“管你屁事!有空在这乱嚼,好好铲铲自家的屎,明清叔老大不小了,有你这么个大嘴巴的娘,怕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王明芳抬手就想揍人,啐了他一口:“作死的小孽障,你才一辈子打光棍呢!”要是之前陆东临说这话她得气的跳起来,毕竟陆明清确实还没对象,但是现在她却不气了。
陆明清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是帽儿岭那边大山深处的一个姑娘,就等秋收完,得闲了送一百斤粮食过去就能把人领回来。可比陆明江家娶回来的那宝贝疙瘩便宜多了。
说一个儿媳妇花的钱人家能说十个,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陆东临要再跟她吵,被陆春娥扯了一把,声音不高不低:“好好干你的活,你不是说自己是男子汉,你一个男子汉跟个婆娘家叽叽歪歪做什么?”
陆东临悻悻闭嘴,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好男不跟恶婆娘斗!
干着干着,干活的岔口拉开了,陆春娥才道:“最烦的就是王明芳,辈分那么高,偏偏嘴坏的要死,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乱嚼,搅的人家里家宅不宁的也不知道她能捞到什么好。”
陆东临鼻子里面哼哼:“她脑壳里面有病,就是见不得人好。不是我吹的,就她那个大嘴巴,就陆明清那个怂样子,这辈子打着灯笼也别想找个好媳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嘴里整天哔哔哔的跟拉稀似的。”
话刚落音,脑袋就被拍了一巴掌,陆东平站在他后面:“不好好干活在这说什么呢?嘴里不干不净的。”
“在说王明芳那个碎嘴的婆娘。”等陆东平把背篓在地坎子上放好,用拐耙子支撑住,他转身,跟陆东平搭手把靠在坎子跟前装满的竹筐提起来往他背篓里面倒。
“整天干活还不嫌累,叽叽歪歪的就会没话找话说。”
筐子倒进背篓里,背篓将满未满,地上堆着的又捡起来往背篓里面装。
陆东平在那里边干活边训他:“她说她的你干你的,你一个小孩子理会她那种一把年纪的女人干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回头叫人听见,全是你的不是。”谁让他们辈分低呢!
陆东临不服气:“她要说别的我才懒得搭理她呢,谁让她好死不死的要说我嫂子。我嫂子离她八竿子远呢,平时也没招惹她,就这她还在那嚼的起劲的不行,那张嘴,真想让人给她两下。”
陆东平的手微微一顿:“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嫂子偷奸耍滑,我们干八分工的活,嫂子一个大人才干六分工的,又说什么嫂子天天穿新衣裳也不给我们穿,那我嫂子的就是我嫂子的,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更她更没关系,人咋样跟她有个屁的关系。”
陆东平漫不经心的朝不远处瞅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好了,这话不要重复来重复去的了,你心里有数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就行了。”
晌午时候,太阳依旧晒的火烧火燎的,下工之后陆春娥和张红英一个喂猪一个做饭,温婉第一时间先打水进屋擦了擦。浑身上下都快被汗泡透了。洗了之后换了衣裳,将满是汗气的衣裳脱下来放椅子上,换了滚床的裙子往床上一倒,瘫那里就不想动。
陆东平去麦场倒了玉米,背了空背篓回来,把背篓往檐坎上一放,舀了冷水擦了一把,这才觉得好受些。
完了也没直接回屋,而是坐在檐坎上的板凳上面看着正在剁猪草的张红英,问道:“娘,我记得你那应该还有布票吧?”
张红英手一抖,手上的生铁猪草刀差点砍错了地方:“我能有多少布票,你办酒的时候,不是给了婉婉去扯了铺盖面子?”
陆东平慢吞吞的开口:“铺盖面子就那么大一块也就四尺多布,被里是婉婉自己弄的,床单也是她自己弄的,家里这几年都没添新,我算了算,你那应该还有布或者票吧?”
张红英没吭声也没动弹,坐在那里看着他,就想看看他还要再放什么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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