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在前面的那些人看见前方的路被拦住,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看,后面追赶的已经逼近。
不少人干脆冲进两边的田里。
这附近有麦田,也有水稻。
五月中旬的麦子,明显已经饱满起来,甚至局部有些地方已经金黄,可以看见田间有农民正在收割。
看来青黄不接的季节再过半个月即将过去了。
按照时间点来掐算,这个时间,北方各路官府应该已经开始筹备收取夏税。
到六月的时候,州府、县城的吏员就会全部行动起来。
南方的水稻,则要等到秋天。
这就是古代夏税和秋税的由来。
赵宁感到很奇怪,那群人奔逃得甚是慌张,仿佛被野兽追赶一般。
后面追赶的人喊道:“站住!别跑!”
那些站在道路中间不知所措的人被后面的人追赶上,迅速围了起来。
一部分人冲进田里,将企图逃走的人摁在水田里,强行拖了回来。
“跑!再跑啊!”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一脚将一个逃跑者踹飞,恶狠狠说道,“再跑打断你的腿!”
其他人陆陆续续被抓了回来。
“李大郎,看那边,有人过来了。”一个晒得像炭的胖子在那个体格健壮的男子耳边说道。
“我看到了,你们先清点人。”李遂说道。
赵宁带着人走了过来。
两千骑兵,虽然看起来没有着甲胄,但这种规模,谁都不敢忽视。
而且以中央禁卫旅的野战实力,两千骑兵能在江汉平原上来去如风,无人敢当。
真要是动起手来,能从荆湖北路横推到荆湖南路,血流成河。
赵宁骑着马,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一般,震人心魄。
众人站在那里,心头都有些担忧。
待靠近后,赵宁扫视一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遂出列道:“不知上官从何而来?”
赵宁却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抓这些人?”
李遂答道:“这些人擅逃夫役,触犯了律法,我们是奉命将这些人抓回去!”
其中一个被抓的人说道:“我是乡村户五等户,不需要服夫役!”
“没有这种说法!”
另一个人说:“我已经交了钱,我已经交了免役钱!”
李遂说道:“现在工事吃紧,全部都必须服徭役!”
“可是我们的田谁来种,我们家里在开荒……”
“我们不管这些!”李遂冷声说道。
赵宁这一听下来,大致也就明白了。
这件事牵涉到大宋朝的徭役制度。
徭役这东西,古代都是有的。
顾名思义就是普通老百姓免费给官府干活,例如开通水利、运输税粮等等。
不过,到了宋代,徭役制度有了极大的变化。
唐代的坊制在宋初被取消,门市部在城内发展起来,出现坊郭户和乡村户。
田地总量大增,粮食产量大增,技术生产力大增,水渠数量大增,商业出现空前繁华。
手工业也随之繁荣。
这个时候,如果再像过去那样全民服徭役,就会影响到手工业、商业。
大宋朝国库收入有七到八成是商业收入,手工业、商业受到影响,朝廷的国库收入就会受到影响。
而且大宋朝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厢军。
翻看宋史会发现,厢军贯穿两宋,并且数量逐年递增。
神宗时代,厢军的总人数高达30万。
厢军原本是古代时期,各个藩镇势力的正规军。
大宋建国后,为了削弱地方势力,从原藩镇厢军中挑选精锐加入禁军。
但是却一直保留厢军,厢军逐渐变成后勤军。
大宋的行政划分中有路、州府、县,但是也有一个行政单位叫“军”。
例如现在岳飞所在发阜城就属于永静军。
这些军,顾名思义就是有厢军驻扎,属于军区。
此地是荆湖北路的荆门军,也是军区,有厢军驻扎。
众所周知,大宋朝一直财政困难,为何不裁汰厢军呢?
因为厢军承担了很大一部分过去老百姓承担的徭役工作,而且主要是力役。
所以宋朝,力役就是被厢军所取代了的。
不过,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厢军是无法完全填补力役的,例如黄河灾情,每年都要征调大量百姓服徭役。
这样一来,就严重影响农耕和手工业。
所以,王安石推出了募役法。
募役法的内容很简单:你现在要耕田对吧?你现在要织布对吧?可以,不必服徭役,交点钱就可以了,你继续忙你的,我用你交的钱聘请那些闲得蛋疼的人去干活。
用21世纪的眼光来看,这叫分工,只不过有些粗糙而已。
王安石的募役法规定,坊郭户六等以下,不必服役,乡村户四等以下也不必服役。
如果该服役的不想,可以花钱,官府去聘请。
募役法后来被司马光给废掉了,废掉的理由就是:先抛开事实逻辑不谈,这是王安石那个奸臣推出来的,所以必须废除掉。
不过再后来,蔡京全面恢复,但新法终究已经变了味。
赵宁问李遂:“你是何编制?”
李遂骄傲地说道:“我是荆门军指挥使。”
厢军中级别最低的军官是都头,也就是百夫长。
指挥使管了五百人。
荆门军一共3000人,最高级别的军官是都虞候。
“刚才他说自己是乡村五等户,我记得乡村五等户不必服役。”赵宁说道,“还有他,交了钱,也不必服役了,没错吧?”
赵宁这么一说,那些被抓起来的人立刻纷纷说道:“我是五等户!”
“我交了钱!”
“我们现在在开荒,根本没法服役。”
大家纷纷向赵宁求救起来。
“这位上官,这是荆门军知军规定的,不是我们说得算,况且,您不是荆门军辖区的官员,无法过问此事。”
赵宁一鞭子抽过去,抽在李遂面前的地上,抽得尘土飞扬。
李遂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周围的人立刻拿出武器来。
他们一拿出武器,禁卫军仿佛条件反射般,纷纷取出弩弓。
李遂等人一看这些人不仅骑马,居然还有弩弓,面色大惊。
赵宁继续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钱都交了,为何还要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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