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允文深知刚才汪伯彦说那些话,绝不是真正的恭维他、认可他。
而且故意将他在众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完美形象。
若是如此,以后从政中,稍有差池,这完美形象便会快速出现裂痕。
越是完美无瑕的东西,出现稍微裂痕,那裂痕就越是显而易见地刺目。
所以大多数想要以圣德自居的人,都必须时刻把戏演下去,时时刻刻演戏,如何做到实事求是地去管理政务呢?
所以虞允文当场说了那些话,告诉大家我不是完美的,别给我乱加光环,在我这里,把事情办好,比吹捧我更重要。
不待众人说话,钱喻清说道:“今日之议政,是谈论国营商社改制。”
东府各级官员还没反应过来,钱喻清让人将详细的文本发到了在场官员手中。
待所有人看完文本后,政事堂内议论纷纷起来。
众人各有想法。
虞允文继续说道:“我记得,官家在《货币论》中有过一段道法术器的阐述,不知诸位是否还记得?”
周围很安静。
赵官家写过好几本书,里面都带着浓厚的道家痕迹。
“确实有写过,而且写得很详细。”钱喻清说道,“无论对于国家,还是对于个人,所谓的道法术器,样样不能少。”
“道便是天道,即自然规律。”
“法便是规矩,道无形而缥缈,所以需要有形的法。”
“无规矩不成方圆,小规矩如家里的规矩,再到朝堂的规矩,最后是国家的规矩,国家的规矩就是律法。”
“术就到了具体的操作层面的方法论,例如诸位知道市场有一只无形的手,这是道层面的,道层面的东西不能帮我们吃饱饭,甚至它没办法让你治理好朝堂。”
“但它不可或缺,因为如果我们不知道市场上有一只无形的手,就没办法理解市场的规律,便也无法兴起资本和产业。”
”我们得知道道的层面的市场规律,知晓术的层面有哪些方法论盘活市场,例如印钱,修路。”
“还得为市场定下律法,不能投机倒把,否则市场就会失灵。”
“所谓的道法术,三者都缺一不可。”
“最后的最后,就是器。”
“器就是有形的工具和承载无形的容器,例如水泥路的诞生,例如水力纺纱机的诞生,还有记载商业合作的契约,甚至商社的本体,它们都是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钱喻清一口气说完了赵官家在《货币论》中的其中一段精华内容,可谓是将道法术器阐述得简单明了。
虞允文说道:“那这国营商社看来是器了,这些器,现在有一些已经坏掉了,为何坏掉?”
周围的人更加议论纷纷。
王宗濋说道:“应该是法的崩坏,部分国营商社内部人员臃肿,导致入不敷出,朝廷每年花大量的钱养着。”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扔掉。”说话的是汪伯彦,“君子不器,君子不能被有形之物所约束,若是国营商社有入不敷出的问题,应该整改,裁减人员,清查内部,而不是直接扔到民间。”
“是啊是啊!”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赞同汪伯彦的言论,是工部郎中周伯通,“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总不能一有问题,就直接把连人带物给砍了吧!”
周围的人立刻开始迎合。
虞允文一看这架势,便知道今日说这国营商社改制的事情,并不简单。
这些人绝大多数可都是曾经的新政派。
他们现在成了新的保守派。
钱喻清问道:“请问周郎中,你家中若是有器具损坏了,你是修补呢,还是扔掉?”
“那得看这个器具对下官的价值。”
钱喻清又问道:“那这香皂坊,现在对朝廷有何价值?”
众人不说话了。
“一个没有价值的器具,摆在那里,朝廷每年花费巨额钱财供着,这些钱可都是老百姓的税钱,是农民的血汗钱,是小商贩起早贪黑的钱,是工人的铁锹一锹一锹铲出来的,是纺织女工,一针一线织出来的,不是坐在家里喝二十万文一斤的茶喝出来的!”
“朝廷要裁撤这些国营商社,如何跟那些工人交代?”汪伯彦又说道,“他们背后,可都是有家庭的,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依靠他们养着。”
“是啊,朝廷以天下为重,那些工人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不应该就这样被裁汰掉!”周伯通立刻响应。
“如果如此野蛮地裁汰,必然导致绝大多数人下岗,失去了钱财收入,这对他们的家庭是致命的伤害!”
胡铨立刻接过话来说道:“到底是对他们是致命的伤害,还是对某些人来说是损失了一大笔钱!”
“胡相公此话何意?”汪伯彦一脸疑惑。
胡铨毫不留情地说道:“听说香皂坊有一些官员的亲戚,要不要我把名单报出来!”
他此话一出,当场就有一部分官员把嘴巴闭上了。
但汪伯彦却继续说道:“官员的亲戚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普通人。”
“没有说裁掉他们。”钱喻清说道,“只是将文思院的香皂坊,售卖给民间商人,让那些商人自己去处理。”
“这更不行啊!”周伯通立刻跳起来,“朝廷之物,岂可随意予人!”
“周郎中,之前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钱喻清笑道。
“钱相公恕罪,下官也是担心那些人失业,一想到他们失去了收入来源,家中人吃不饱穿不暖,我就心痛,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天下百姓谋福,但下官现在却……”
说到这里,周伯通甚至挤了几滴眼泪下来了。
“笑话,香皂坊的香皂现在又贵又差,这是为百姓谋福?”钱喻清冷笑道,“拿着税钱,中饱私囊,是为百姓谋福?工人既然会制造香皂,从国营商社出去后,难道就找不到工作,退一万步,某些工人找不到工作,难道也要朝廷养着?朝廷的钱,是哪里来的,是百姓交的税钱,什么是道?去伪存真是道,留下好的,去掉坏的,是道!”
“朝廷拿税钱,去修路,去修桥,让更多的香皂、衣物、粮食,能更快运输到北方,受惠更多人,这不是为百姓谋福?”
“那些低效的,落后的,留着它们还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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