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按国家照法定日有八天连休,不过对于很多体制内的人来说,反倒比平时更忙了,当然,忙的不是工作,而是抓紧时间拜码头、跑关系、走门路。
就连县长魏东红也不例外,早就提前准备了十几份礼品,装了整整一后车厢,年初一便带着爱人往市里去了。
他手上有一本所谓的‘资源手册’,现在搞经济都要谈资源,魏东红触类旁通,觉得搞政治也一样。
比如人事资源就很重要。
而人事资源中,上层人事资源更是重中之重,他还将其分为感情资源、关系资源、信息资源三大类别。
市里主要领导的家庭状况、社会背景,就属于信息资源。
他知道胡市长有一儿一女,儿子被安排在老家会同县一中工作,女儿在武汉华中理工大学念书(2000年与同济、城市建设学院、科技干部管理学院合并为华中科技大学),只是很多人并不清楚,他就有了先天优势,这也属于宝贵的信息资源。
到了胡市长这个位子,你想得到他的赏识,就不能只靠简单的送钱送礼了,何况胡市长一向爱惜羽毛,送这些东西,反倒会弄巧成拙,但做父母的,往往弱点就在子女身上,只要走通了子女这节关系,别的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这就是为什么魏东红能够成为胡市长心腹干将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能干事,生活上方方面面他都能打点妥当,否则凭什么一个县长能压制住前后两任书记?
就在魏东红去市里头给那些主要领导拜年的时候,叶楚文却没心思把精力放在这些蝇营狗苟上面,只年初一一早,给胡市长打了个拜年电话,便叫上张疏轩,让他在路上买两箱牛奶,然后又拎着王婶儿带来的几块腊肉一起出门了。
车子刚开到尤家巷,便看到张文曼已经等在这里,叶楚文没好气的瞪了张疏轩一眼,“是你通风报信了?”
“额,文曼姐说,在给您拍纪录片,不管你去哪儿,都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看来我要换个秘书了,这不是搞了个敌特分子在身边么?”
张疏轩现在已经了解叶书记的脾气,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挠头笑笑。
叶楚文下了车,跟张文曼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昨晚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走了?除夕夜自己一个人回宾馆多无聊。”
“拜托,你们都是成双成对,我一个人在那儿干嘛?看你们你侬我侬?我可受不了你们那腻歪劲儿。”张文曼翻了个白眼。
“不是还有王婶儿、洪斌和小陈珂么?”
“算了吧,本来家里人就够多了,我呀,就不给你和幼楚当电灯泡了。”
叶楚文和两人拎着东西,边走边聊,他是来看住在后屋冲那对孤儿寡母的,说起来,也是有些感慨,上次发现那孩子胸口上的胎记,知道了他叫曹阳后,叶楚文就忍不住觉得造化弄人。
前世的恩人,居然在这一世,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上一世,叶楚文坐了二十几年牢,出狱后叶家早已分崩离析,最疼自己的小姑也在刘胜的虐待下自杀,这些事情都成为了他心中过不去的坎,他没脸再去投靠叶家其他的亲戚,于是只能四处漂泊,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
那时候,又恰逢疫情爆发,感染重病的他,躺在拥挤的医院走廊上无人理会,是曹阳注意到他,问清楚了他的情况后,和妻子将他接到自己租的房子里照顾。
尽管当时叶楚文已经有了死意,后来趁曹阳和妻子出门,一个人爬到楼顶上,从天台一跃而下,了结了自己的残生,但那几个月曹阳一家对他的悉心照料,至少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感受到了些许人间温情。
老天爷既然让他和恩人在这一世重逢,他觉得,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老天爷想要给他一个报恩的机会。
三人来到曹阳家,却只看到两个老人,自称是‘阿红’的公婆。
阿红就是曹阳母亲的小名,老人家说,因为过年,去凤凰山游玩拜佛的人多,阿红一早便带着孩子去那边卖盒饭了,叶楚文听了不胜唏嘘,这就是社会最底层百姓的真实写照,哪怕过春节,也得为了生计奔波劳碌。
他没有告诉老人家自己的身份,陪着他们坐了一会儿,又问了关于阿红丈夫赔偿金的事情,听到已经得到解决,便把东西留下离开了。
上车后,让张疏轩调头开往凤凰山。
叶楚文琢磨着,是不是像小陈珂一样,也把曹阳送去市里接受更好的教育,顺便给阿红在市里头找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照顾孩子,毕竟孤儿寡母的,上面还有四个老人要养活,总这样摆地摊、卖盒饭也不是办法,到时候把身体累垮了,得不偿失。
十几分钟后,赶到凤凰山下,却见售票窗口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圈人,叶楚文走过去,就听见外围的人在义愤填膺的议论,小声骂着什么‘这些吃官粮的真不是个东西’云云的。
“麻烦借过一下。”张疏轩挤开人群,让叶楚文和张文曼进去,随即就看到阿红怯生生的搂着儿子站在那儿,跟前是几个穿着工商局制服的人,她推来的小推车也被掀翻在地,一木桶的米饭和汤汤水水撒得满地都是。
叶楚文问旁边一个大妈,“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大妈摇头道:“谁知道呢,这么多人在这儿做生意,这些人模狗样的东西偏要为难这对可怜的母子,估计是瞧人家好欺负吧,说什么在这儿卖盒饭,违反了工商条例,要赶她走,她不肯,就直接把人家摊子给掀了。”
“唉,大过年的,真是糟心。”另一个大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警笛声,围观人群立刻让出道来,看着一辆警用吉普从跟前穿过,停在了阿红母子旁边。
一个穿公安制服,看上去三十多岁左右的男人,跳下车,先是捏了捏小曹阳的脸蛋,捏得小曹阳顿时哭了起来,然后又用色眯眯的眼神在阿红身上游走,“阿红妹子,我都说了,工商局有工商局的规定,你要想摆摊卖盒饭,就得先办手续,你呢,就是不开窍,这不是为难我么?”
这家伙大檐帽还是戴了个斜的,哪有半点人民警察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副流氓做派。
大家听他那口气,又看到阿红虽然穿着打扮不怎么样,五官轮廓却是个俏生生的美人胚子,只要稍微有点社会阅历的,哪还能看不出来是咋回事?
阿红看到这人,脸色苍白的护住孩子,往后退了几步。
“我还以为你真有啥关系呢,还拿县委书记吓唬我,闹了半天,不过是运气好,正巧被叶书记巡视的时候撞上了而已,你还真把你当根葱了?”那人嘿嘿笑着,显然之前就找过阿红麻烦,估计是被阿红用叶书记的名头给吓退了,现在搞清楚状况,自然又有恃无恐了。
“老李,按照规定,需要罚多少钱啊?”他回头问一个工商局戴眼镜的人。
眼镜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本条例手册翻看了几眼,说:“冯队,按照第三十一款,第九条,应该处以600块钱以上,1000块钱以下罚款。”
“啊?”阿红晃了几晃,紧咬住嘴唇,眼泪水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一千块钱,这可是她起早贪黑,卖杂货、卖盒饭整整两三个月的收入啊!
“算了,这妹子和我是老熟人,这次看我的面子,就罚个600块钱意思意思,下次再不听招呼,你们再重罚。”那冯队好似卖了她多大的人情似的,一脸为难的朝眼镜说道。
眼镜点了点头道:“这也就是冯队亲自过来替你说情,不然就你这种屡教不听的商贩,罚你一千都是轻的。”
叶楚文心里叹了口气,这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吗?
简直比封建社会都不如,怪不得这个年代《包青天》能热映,实在是因为像这样的基层害群之马太多太多了。
“怎么样,有没有钱交罚款?要实在困难,可以上车,我先帮你垫上。”那冯队得意的拉开车门,其实就是暗示阿红,只要愿意上他的车,这笔罚款可以不用交。
张文曼早就看得心头火起,见叶楚文还准备让张疏轩给张志雄和工商局局长打电话,她可是忍不住了,直接冲上去指着那几个害群之马质问道:“你们是旧社会的官吏吗?哪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那冯队抬眼一扫,皱眉道:“你是干什么的?”
张文曼还要说什么,叶楚文上前将她拦住,淡淡道:“你别管她是干什么的,你又是干什么的?工商局的人执法,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那冯队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一男一女,口气还挺大,敢跟自己这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这样说话,顿时瞪起三角眼,恶狠狠道:“你说什么呢,我们这是春节期间搞联合检查,知道吗?你们妨碍公务,是不是大过年的想进局子里呆几天?”
叶楚文好笑道:“没听说过公安、工商搞联合检查,就派出你这么一草头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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