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政民走了没多久,曾举凡到了。
魏东红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问道:“叶楚文这两天私下找过你没有?”
曾举凡一愣,“他私下找我干什么?”
魏东红眯缝起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他会找你聊聊召开常委会的事呢。”
魏东红站起来,在客厅背着手走了几步,回头说道:“他要罢免蒲凤喜,我既然请你过来,想必我的态度你应该能猜到,我不同意,大部分常委也都不会同意,最重要的是……”略一停顿,加重语气说:“他在沅县这两三个月的表现,兰书记和胡市长也不太满意!”
曾举凡坐在那里,不动声色道:“叶书记不是胡市长钦点的吗?”
“是胡市长钦点的没错,但胡市长让他来沅县是干什么?而他又干了什么?舍本逐末,抓小放大,你觉得,胡市长能对他满意?”魏东红脸上浮出一抹冷笑,接着说道:“新来的兰书记,对他在沅县这种走到哪儿,记者就带到哪儿的高调作风,也没什么好印象,我不瞒你,我前天去市里见了胡市长,昨天见了兰书记,对沅县这两三个月的情况,做了汇报。”
曾举凡知道,这是在点他了,佯装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我其实劝过叶书记,要考虑干部的整体素质,咱们毕竟是小地方,干部素质参差不齐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压得太狠,容易适得其反。”
魏东红瞪眼道:“他脱离了干部群众,那他的素质也高不到哪儿去。”
曾举凡点头附和,“是这个意思,什么事说是不能随大流,其实就该随大流,什么是历史潮流?大流就是历史潮流,而且……”他似乎真的很疑惑的抠了抠后脑勺,“我有时候确实不太理解他是怎么想的,可能也是和他曾在市委督查室干过有关吧,眼睛里不太能揉沙子。”
魏东红嗤笑道:“我看他就是精力太旺盛了,又没个大的方略,只能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给曾举凡递了根烟,“说回正事吧,你对这次常委会怎么看?我想跟你再沟通一下。”
曾举凡接过香烟,点着吸了几口,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他斟酌着措词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直接上常委会表决,会出意外,但我估计应该不会,当然了,程序上可以讲究一些。”
魏东红问:“怎么讲究?”
曾举凡又沉吟了片刻,然后慢声细语的说道:“总不能一上来,让叶书记先把道理讲完,然后提出罢免蒲凤喜,直接要求大家举手表决,要是按照这个程序走,那他作为县委书记第一个把手举起来了,你说我这手,是举还是不举?”
魏东红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
曾举凡却只是笑笑,意思很明白,这事儿现在是你们两位一二把手在斗法,我不想掺和,但提示我已经给了,至于怎么办,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如果你能在程序上抢到主动权,你先举手,多数人也举手,我自然会跟,可你要是抢不到主动权,让叶楚文先举手,那我一样也得跟,不是我非要得罪你,我也是为了明哲保身。
两人对视半晌,魏东红突然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老曾啊老曾,好吧,这事儿我就不为难你了,程序上该怎么讲究,我自己想办法。”
曾举凡走了。
魏东红又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了一圈,左右想不明白,叶楚文居然没有私下找过曾举凡?那他不找常委们拉票,这局势不是已经十分明朗了么?为什么还非要上常委会讨论表决?莫非他到时候能拿个炸药包,在会上威胁大家投票支持他?
临近中午,县人大主任佟明杰和县政协主XI俞绍远前后脚到了。
佟明杰矮矮胖胖的进来,摸了摸秃顶上稀疏的头发解释:“在老家挂清,路上堵车,来晚了。”
俞绍远也说是堵车,正巧在路上碰到老佟。
魏东红请两人落座,给他们一人扔了根烟,又让刘利群去泡了两杯茶。
这次,他问的话就比较宽泛了,“最近叶书记要召开常委会,讨论蒲凤喜的处分问题,你们都听说了吧?”
两人都回答,“听说了一些。”
魏东红点点头道:“他要罢免蒲凤喜,我觉得处分有点严重了,我听说,他最近在接见人da代表?又去慰问了政协那些老干部?”
佟明杰说:“叶书记要求县人大召开一次全体会议,他要就筲箕湾乡打白条的事情,和去年上报经济数据弄虚作假的事情做检查,接受大家的信任表决,魏县,我那天不是和您汇报过了?除此之外,他没再跟我谈过别的。”
俞绍远脸上褶子多,粗糙,一头黑发却很浓密,这时笑着接话说:“他前些天通知我,想要与我们政协的一些老同志一起开个座谈会,征求一下对沅县的发展意见,倒没听他提及蒲凤喜的事情。”
魏东红便大手一挥,放下心来,“你们二位,对我处理蒲凤喜的思路没什么疑议吧?”
两人对视一眼,笑道:“我们能有什么意见。”
魏东红说:“我的思路是对事不对人,事情可以大抓大做,要个社会影响,但处理起人头来,就要大事化小,能过关就过关,稳定局势首先是稳定干部。”
佟明杰理了理头顶上稀疏的头发,附和说:“是这样的,我个人也是赞同魏县长的思路。”
俞绍远则抽了一口长烟,慢慢吐出来说:“不罢免并不等于不处分,魏县说的不无道理,既然有了社会影响,当然要处理,但也要给干部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说了一会儿虚话套话,两人告辞离开。
不过没多久,蒲凤喜却是不召自来,登门拜访。
他体格雄壮的进到客厅,还没等坐下就气哼哼的说道:“魏县,今天就算有人盯着我,您这魏府也得让我跑一跑,您要是不为我保驾,那我今儿就赖在您这魏府不走了。”
“乱弹琴,你也是个党委书记,还来跟我玩起撒泼打滚这套了?”魏东红皱眉道。
“不是,叶楚文要召开常委会的事我都听说了,他现在是非得把我往死了整啊,反正我在他面前就小鱼小虾,他要把我一撸到底,我也说不了半个不字,不来求您,我还能去求谁?”蒲凤喜耍起了无赖。
一旁,刘利群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就让我们省省心吧,老魏从早上到现在,一刻都没带停的,就是在为你的事情伤脑筋,你这时候跑到这儿来,要是让姓叶的看见了,那不是又给人家落口实吗?避嫌的道理你都不懂?”
蒲凤喜一听这话,顿时心下一喜,他还以为自己要成为弃子了呢。
这时,家里的座机铃声响起,刘利群接了,随即转交给魏东红,说是秦招娣打来的。
秦招娣在电话里汇报说,胡政民的爱人那边已经搞定,胡政民这一票,基本上是稳了。
挂了电话,魏东红脸上浮出一抹尽掌乾坤的笑意,但很快转瞬即逝,他直接指着蒲凤喜的鼻子训斥道:“这回的屁股,我替你擦了,以后要还是这么有恃无恐,瞎搞胡搞,就别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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