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前所未有的干旱,从正月到现在,都三个月了,滴雨未见。种到地里的种子都不发芽,各种芋头已经发芽,却迟迟等不到种植时机。前头仅下过的两回春雨根本不顶用,地里仍旧是干巴巴的。前头到了播种季节,家家户户还发动人员到地里担水一眼眼地浇地。可是作物是种下去了,等了大半个月仍旧没见天下一滴雨。本来小河里的水就不多,现在已经干涸了。
曾老实来到屋后,看着一片焦尾的麦苗,叹了口气。默默地蹲下来,将地里的麦苗拔了。
曾大娘揭开米缸上的簸箕,见缸底还有浅浅的一层米,她拱□子,伸长了手将它们拢到一起,然后用手将它们一一抓起来,放到锅里。忙碌了好一会,直到缸里一粒米都捡干净,才坐在门槛上歇一会,她怔怔地看着锅里的米,两把米,还没盖过锅底。她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哆嗦着站了起来,挺直了微陀的腰板。
拿着那个锅来到厨房,微微洗过后,放了两大瓢水进锅里,然后就添柴进灶间,烧了起来。曾大娘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丈夫挎着一篓子的麦苗进来。“这些麦子都绝收了?”
“嗯,我拿去屋后喂牛。”曾老实闷闷地答道。
“孩子他爹,家里没米了,红薯面粉也都空了。”曾大娘低低地道。
曾老实听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摇着头叹着气,挎着那篓子麦苗慢慢地往屋后走去,整个人感觉像老了几岁般。他心里悔啊,去年年底那会,阿宁给了三两银子让他们多买点粮。当时他不听,又凑了几百个大钱,买回了一头牛。
“深点,再挖深一点。”
二郎家院子大开,村子里好些个汉子聚在院子里。近来太旱了,从井里打上来的水都很混浊,而且还带着一投泥土味。罗云初就和二郎商量,把那口井往下掏一掏,看看是不是多点水出来,遂才有了这出。
“哎,下面有块大石头,你们快把铁钊递给我。”二郎往上喊了一声。
“铁钊,快快,拿过来,用绳子绑紧了递下去给他。”大郎吩咐道。
把工具递下去后,男人们和大郎赵大山几个凑一块说今年的年景,说到地里的庄稼,大伙都不乐观。
院子里都是一群大男人,因为这井是几个男人轮流下去挖的,遂他们都是光着膀着,有些甚至是裸着上身,罗云初不好凑到院子里,遂在屋里带孩子避嫌。
罗母很突然地来访,大郎给她开了门,告诉她罗云初在屋内,让她直接过去便成。
“娘,你怎么来了?”此时见到罗母,罗云初很是惊讶。
罗母板着脸,气呼呼地道,“说的是什么话?不爱我来呀,那我走便是了。”
罗云初瞧着不对劲,忙道,“哪里不爱了,你要是住在这,我就更乐意了。”
“这还差不多!”罗母的脸总算柔和下来了。
“娘,别站着,进来坐。”
“外婆。”饭团挺怕宋母的,见了她怯怯地喊了声,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来。娘说了,见了人要有礼貌。
“嗯。”从鼻子间哼出一声,罗母看到床上躺着的汤圆,喜笑颜开。完全无视站在一旁的饭团,对他爱搭不理的。
罗云初对她这便宜娘真是无语了,回应一个孩子的善意真的那么难吗?但她也明白这是喜好问题,她也不好勉强,她只是心疼她的饭团而已。
娘的娘不喜欢自己,饭团难过地低下头掩饰他微红的眼眶。突然他感到有一只手在他头顶上轻轻地揉着,他抬头,见娘温柔地对自己笑着。没一会,小手就被她牵引着往外走去。
“娘,你看着汤圆,我去厨房给你端点吃的来。”
“去吧。”罗母将汤圆抱在怀里,也不理会女儿了。
“饭团,还记得娘和你说过的吗?我们不是银子,不可能得到每个人的喜欢的。对于不喜欢我们的人,我们只要尽到礼数就好了,不必过多地理会他们。”来到厨房,罗云初蹲□,摸摸他的头,和他讲一些小道理。
“可是,外婆是娘的娘,饭团不理她也没关系吗?”饭团对了一下手指,抬头问。
“没关系,只要饭团礼数做到就行了。”她那便宜娘不喜欢饭团,估计这事是难以改变的了。她不想饭团因为她背负着压力去讨好一个人。
饭团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了个头,“嗯,饭团知道怎么做了。”
她在厨房忙了一会儿,他大哥在院子里喊她,说她弟弟来了。罗云初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心里兀自纳闷,今儿怎么了?娘家那头的亲戚都上赶着来她家了?待见了一脸焦急的阿德后,她才明白怎么回事。
阿德不好意思地笑笑,“姐,事情就是这样,知道娘在你这,我就放心了。你帮我劝着点吧,哎,这事,头疼。”
“成,你回去忙你的吧。放心吧,娘气不了多久的。”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可忙的了,顾客倒还有,但没有粮食了,家里的也不打算动用。”
“对头,暂时别卖了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罗云初亲自将他送了出去,才回到厨房,端起刚才做的鸡蛋芥菜粥进了屋。
“娘,汤圆我来抱吧,你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闻着喷香的粥,感受到女儿的孝心,罗母总算露出了笑脸。
“阿德刚才来过了。”
罗母的手顿了顿,“来就来呗。”
“娘,这事你办得不地道。”
听到女儿的数落,罗母不干了,“我咋不地道了?她之前隔三差五地给娘家送银子,我啥时候吭过一声?你也知道,现在的粮食多紧张啊,她娘家一来人,她就几十斤上百斤地给!真当咱们家开粮行的不成?”
“人家娘家都揭不开锅了,还不给点粮食,难不成要看着自己爹娘活活饿死?”其实现在形势那么紧张,若不是真正血浓于水,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口粮让给别人。
“他老曾家又不止阿宁一个女儿!”罗母咕哝。
曾家另外两个女儿夫家那头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来救济娘家这头?
“娘,我知道你是为了阿德好。但阿德大了,知道怎么做的。只要少不了你那碗吃的,你又何必去操心那么多呢?每天清闲点不好吗?”在她看来,现在当家做主的是阿德,阿宁是他妻子,夫妻俩的事情,做老人的何必管得太多?像今天这事,只会让阿德夹在中间难做人,没得伤了母子间的感情。
所以,老人呀,还是别太争强好胜得好,没得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待她以后老了,饭团汤圆都长大了,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呢。每天养养花种种草,日子多舒服啊。
“唉,我这不是不放心么?”其实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不过她看不过眼阿宁一下子给那么多而已。那么大方地给粮法,会让人以为他们罗家有很多存粮的。
罗云初见她态度软化了,便不再多提这个话题,“娘,既然来了,就在这住一晚吧,我把东侧间收拾一下给你住。”
“嗯。”罗母应下了。
晚点儿的时候,井挖好了,挖出一块大大的石头后,水就汩汩而出,没一会便从腰际渐渐没过肩膀,把二郎喜得什么似的。当下抓了绳子,让大郎把他拉了上去。
罗云初给二郎备了干净的衣服让他在屋里换。
“汤圆呢?”二郎看了一眼屋里,小床上饭团在呼呼大睡,没见着小儿子。
“我娘把他抱到东侧间了。”
“岳母来是?”
罗云初趁着给他换衣服的空档,把她娘来的因由细说了一遍。
“哎,现在大家都难,不过咱们这地方还好,至少还没有人饿死。”二郎皱着眉头道。
如今举国上下不少地方闹了粮荒饥荒,时不时有人饿死,特别是俞阍附近的,灾情真是太严重了。
“也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开仓放粮?”以前电视上不是说了吗,通常这种时候都会开仓放粮施粥的。
“早着呢,大牛哥说了,现在官府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从闹粮荒开始,里正就组织了人,每天轮流派两人到镇上去,官府一有动静就回来报。
“也不知老三考得怎么样了?现在都三月中旬了,人没回来,消息也没有。”
“是啊。”说起这个他也忧虑,他娘都和他叨念了好几回了,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吧。
情势越来越严重了,当初她以为最多就三五个月的饥荒而已,现在这种天持续下去,恐怕上半年农民都将棵粒无收。而令她更忧心的是,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朝廷的粮仓,储备够吗?
罗云初庆幸自己当初还算狠得下心,买了十八两银子的东西,除了米面最大宗外,糖和药她也各准备了百来斤。应该能够了吧?她心里也不是很确定。
在这种大前提下,虽然饭团的零嘴罗云初不会短了。但如今为了避嫌,总让他呆在家里吃完再出去。
宋铭承将马车上的帏幔慢慢放了下来,脑中的挥之不去的是一群老人带着孩子进城沿街乞讨的惨景。金榜提名衣锦还乡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此刻,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沉闷。
春闱后,他不出意料地中了进士。再经殿试,得幸被当今点为一甲的榜眼。其实他心里明白,他这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背后离不开他们的暗中使力,这个他们便是林曾庆和余成之等人,可以说他是沾了他们林家和余家的光了。
若不然凭一介布衣的家境,顶多就得一个外放的官,从七品正八品的都有可能。没见今届的探花只得了个按察司知事的官职吗,这固然离不开他性格孤高的原因,但他出身寒门也是原因之一。
此次,当今格外恩准他们回乡一趟,再回京走马上任。也不知当地官府是否接到了京城的喜报,已到家中报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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