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冶被刑部的人押着下了承乾殿前的琉璃台阶时,正巧撞见了从这里路过的小太监青云。
青云穿着太监服,正穿梭在两个宫里办差,这会望着几人满目惊诧:“这是?你们要对我干爹做什么?”
崔冶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皇上的旨意刑部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可是他是犯了什么错能让皇上片刻都等不得了,让这两位刑部下头的大人亲自到宫中来拿人?
青云不懂,但一下就如无头的苍蝇一样隐隐不安了起来。
这几年在宫里都是崔冶在教他做事,眼下他被抓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崔冶佝偻着脊背,被一左一右钳制着仍旧神色平淡,这会撩起眼皮暗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又对身边的两位大人笑得讨巧道:“两位大人,这是奴才在宫中收的义子,如今奴才不在皇上身边伺候了,有些要叮嘱的事情还得同他说,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那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面色肃正些的扯着唇不悦道:“崔公公有什么话不妨就在这里说吧,正巧也让咱们听听。”
谁知道他要交代什么?兴许是要玩弄什么花样呢?
崔冶在宁渊身边的这几年,做的是阳奉阴违之事,不少朝官都不大看得上他,更多时候都把他当作是传话的狗罢了,如刑部这种三司部门,心中都是只有一个法字,从来不讲究什么地位高低,眼下对他也没必要太客气。
见两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青云先忿忿了起来,崔冶制住他,不甚在意地笑笑,那柄拂尘也不知被丢到了何处:“两位大人说的是,自然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见他配合,那两人暗道还算识趣,手上的动作也松了松,崔冶便活动了下手腕,抬眼直直看着青云,慢声道:“义父要去刑部待上几日,这几日你要用心伺候皇上,皇上年岁大了有头疾,每日两次膳房会送来安神的汤药,记得早些让皇上服下。”
青云眼中倒映着他阴暗的眼,听得他继续道:“皇上有些忌口的东西你要放在心上,这些义父都记在房中多宝阁第二层的一个匣子中了,你等会就去拿来瞧瞧,伺候皇上讲究的就是一个细字,万事都不可懈怠了,切记。”
他虚着眼,说话又轻慢,青云不知不觉就安定了许多。
想来他此去刑部应当也没什么大事,否则怎会是如此平稳的模样?
青云定了定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垂首道:“多谢义父,儿子都记住了。”
崔冶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跟在两个大人的身后慢慢下台阶去了。
青云收回视线,身上早已汗如浆出,几乎将衣裳都浸透了。
他想到方才崔冶所言,不敢耽搁,连忙朝着他房中走去。
得快些将有些东西取出来才是,若是晚了,落到旁人手中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好在那两个大人是个心思浅薄的,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来。
青云不敢快跑,压了压神色,如往常一样地来到崔冶房中,四下逡巡起来。
他常来这处房间,也知道崔冶藏东西的地方,多宝阁的匣子是假,其下藏着的暗格才是真。
他快速将东西取出来放入怀中,而后若无其事地将崔冶说的宁渊忌口的册子拿在手中以作掩饰,又将东西复位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
东宫里,宁玠坐在长条案后,案上摆着的仍旧是卫迟留给他的那封信。
他拧着眉一幅思索的样子,半晌过后陈钦大跨着步子走进来,与他汇报前朝的动向:“殿下,圣上已经下令将崔冶投入了刑部大牢。”
宁玠抬袖在案上轻叩两下,当机立断道:“去将刑部的何大人请过来。”
陈钦应是,很快就将何鸿与请过来了。
何鸿与是刑部的侍郎,为人刚直,与如今的刑部尚书交情也不错,是个能说上话的人物。
往常宁玠同他倒是没什么来往,要说起卫家同他的瓜葛倒还是有那么些的。
“大人快请坐。”
宁玠唤他在对面坐下,陈钦奉了杯茶进来后就贴心地将门掩上了。
虽交情不多,面孔也还是熟悉的,何鸿与对着他恭恭敬敬地一拜,才撩袍落座道:“不知太子殿下忽然唤老臣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宁玠的口谕来得匆忙,他这一路心中猜想了许多事情可都拿不了准,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大人可有听闻崔公公一事?”
宁玠也不同他打马虎眼,同直臣说话就应该直接些,这都是他这几年摸出来的道理。
何鸿与揩了把额角的汗,自行松了口气,而后道:“老臣方才在进宫的路上也听说了,眼下崔公公应是已经到了刑部大牢,不知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自己说着都觉得有几分不对味起来,按理说他一个侍郎也做不了尚书的主,太子若有事应该怎么也找不到他头上才对。
宁玠见他面上犹疑,当即清朗一笑,周身也多了些谦逊儒雅的气度。
“实不相瞒,崔公公一事正是孤向父皇所禀。”
宁玠对他说出了崔冶的罪行,而后继续道:“大人可还记得去岁令郎一事?”
何鸿与正听得眉头皱起,乍一听闻这句脸色就变了变,显出几分憔悴来:“有劳殿下还记得犬子,只可惜臣那犬子不中用,没有那个福气给殿下效命就...”
宁玠见他鬓生白发,暗暗想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眼见着何侍郎都比往常少了些锋芒,脊背也佝偻着,还不知是如何思念那早逝的何铭升。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告诉他这个真相。
“大人,令郎的死正与崔公公有关。”
何鸿与闻言恍如晴天霹雳,很快就眼眶发红了,原本生硬的五官也越发肃穆:“殿下此言当真?”
他那幼子不过是京城里一介纨绔,整日游手好闲,如何会成了他深宫里一个阉人的眼中钉?
他想不通,衣袖中的手却越攥越紧。
他望着眼前年轻沉稳的太子,想起他这些年的为人,还未听到解释就已信了一半。
宁玠唤他饮茶稳稳心神,一边徐徐地将当时经过说了出来:“那等秘药何大人也知道是宫中的人才有,按说此事原本同令郎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偏生崔冶拿他做了手中刀要去对付卫家,令郎这才遭此横祸。”
说罢,他低头抿了口茶,茶水滑过喉咙,心头的肃杀之意却更明显了。
他要借着这个机会,让他进了大牢就再也无法得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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