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眼神扫过满堂黑压压一片的纱帽,最后停在市舶司代总署张奎身上。
“张奎,你不是说陈忠因家中有事告假,由你代掌事务吗?”
张奎被他言语中的寒意镇住,身子止不住地微微发颤起来。
他努力保持着淡定,眼神求助般望向蔺问渠。
“回陛下,臣......”
“回避下!”蔺问渠打断他的话,“臣有义务配合市舶司搜寻禁品,且后来确并实未查出异常。请陛下切勿因此事动怒,伤了身子!”
“至于陈忠,不知怎得生了病,无法起身,这几日正在家中休养。”
“哼!我看他是瞧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没脸出来了吧。”燕帝冷哼一声,“也罢,此事既为误会,朕便不再深究。只是陈忠办事过于草率,难当其位。”
“就让他一直在家养着吧,不必再出来了。”
皇帝口谕送到陈忠府上时,他正坐在院里晒太阳呢。
传话的公公将皇上旨意传达后,陈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愣是让那公公再给他念了一遍。
“皇上着你即刻脱下官服,回岭南老家去,府上物件一概不许带走,由司礼监直接查处!”
说完甩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命人掏出封条把他家全都给封了。
官差就在外面候着,等着押他一家老小出城。
陈忠这时候才彻底明白,忍不住仰天高呼:
“杨修诚,你个卸磨杀驴的老东西!我信了你个鬼!等着遭报应吧你!”
传旨的公公见惯了被革职抄家之人的疯狂模样,任由着他站在那里嚷嚷,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叫外面的官差直接进来把他押走了。
蔺问渠下朝后被单独留下,江佑飞因为牵涉其中也一起留了下来。
蔺问渠贵为大燕首辅,而江家又与娴妃同门,两人皆是燕帝器重的良才贤官。
他特意说了几句贴心话宽慰他二人,还赏了不少绸缎珍宝给蔺音心和江琦压惊。
燕帝如此厚意对待,两人千恩万谢后才告退走出大殿。
“这杨阁老也真是的,不知在朝为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谁用他打抱不平!”
出宫后,江佑飞总算憋不住了,眉毛倒竖满脸不悦地与蔺问渠抱怨。
蔺问渠却没有像他想象那般愤怒,他的怒意早在朝堂上就压下来了。
杨修诚这一举动,蔺问渠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想再给他留个机会,也想看看两人多年共事的情谊还剩多少。
“江侍郎,有一事,我想还是告知你为好。”
“那日我留下陈忠问话,他坚持说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杨阁老。”
“什么?!”江佑飞面色一骇,嘴唇瞬间变得苍白。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仍是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难怪前阵子我私下问您,您总和我说无需多问,这......我实在没想到......这......”
蔺问渠冲他摆了摆手:
“你我二人知晓就好了,表面上该做什么还是继续做,不要让他瞧出破绽,但记住,莫要再让他抓着把柄。”
“您放心,本来我对这杨阁老也没几分好感,往日只以为他是个和事佬,没有自己的原则,现在才知道,他还会玩阴的呢!”
蔺问渠感知到江佑飞此刻的愤怒,自己想发的火反倒没了,他笑着拍了拍江佑飞胳膊,道:
“好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陛下这不是替你我做主了吗,记住我的话,我自有安排。”
江佑飞双手一鞠,极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道:
“但听首辅大人安排,下官永远追随大人!”
蔺音心收到御赐的绸缎时已经是接近晌午时分了,她今日早早去学堂,盼着下学后直奔沈府。
没错,今日又到了去沈府习练的日子。
是属于她自己的节日。
“心儿快来,这是陛下赐给你的东西,你看看喜欢什么,挑着拿回去,剩下的母亲替你保管。”
张氏热情地招呼她过来,指着两箱子炫目的东西让她挑。
“陛下无缘无故赏我东西做甚?”
蔺音心一脸茫然。
不是,她现在可不再是那个屡建战功的翎羽将军,此时陛下还不认识她呢!怎么又送封赏了?
“傻孩子,自己前阵子受过什么委屈已经忘了?今日陛下得知你在市舶司被冤屈,特意命人送东西到咱们府上。”
“这些东西是陛下给我的......精神损失之物?”
张氏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对!就是精神损失之物。”
“母亲替我谢过圣恩了吧,那我就挑几样花色回去做点衣裳,剩下的全由母亲安排吧。”
前世她时常收到御赐之物,战功显赫时几十箱的往家里送,如今对着这两箱,她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只是梵宁香一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蔺问渠曾与她说过,此事就当没有发生。
他大概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肯定不会是他说与皇上的。
怎么燕帝突然又来安抚。
蔺音心莫名有些不祥的感觉,但张氏并未多说什么,兴许是外面流传太广,传到了皇帝耳中吧。
“母亲,就选这三匹吧,女儿瞧着那匹织金凤花纹的绸缎与您甚是搭配,您不妨也拿上几匹再入库。”
“我最近刚做了一批新衣,就先不做了,那匹布确实好看,我女儿这眼光就是出众。”
张氏笑着命人把她选中的那几匹绮罗绸缎拿走,又选了两样头饰,一并送到碧烟阁。
“今日去沈府可有什么新鲜事?习练累吗,让沈护院给你少安排些,只要能达到穆太医说的那般效果就是了,切记不要累着自己。”
“母亲放心,我有分寸,女儿想快些养好身子,不让母亲和父亲担心。”
张氏听到她银铃般的嗓音说着这么贴心的话,两眼不觉有些潮湿。
女儿一直都是这么懂事乖顺,将长辈和家人放在第一位,纵然自己身子不适,也是先想着不让别人担心。
“宝贝,你这般年纪每日像个药罐子似的喝着那苦哈哈的汤剂,母亲打心底里心疼,你不用念着我们,自己开心最重要,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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