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弘砚自打确定了此事就是太子和太傅之后,心中的难以置信就转为了愤怒。
而这股愤怒又转为誓不回头的决心。
他要把整桩事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给父皇也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在北境的折断时间里,盛弘砚想了很多。
原先他不想接近朝堂,只是不想参与兄弟阋墙,内里纷争,不想卷入内廷争斗,做了他们互相钳制的工具。
不论是小时候跟着母妃在后宫,还是长大后巧亲眼目睹几个皇子之间的水深火热。
他见过的肮脏和人性里的黑暗够多了。
不想再见。
可逃避就有用吗?
逃避就能觅得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安宁吗?
他本以为自己不论再遇到或卷进什么新的争斗中时,起码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但现在看来,这却恰恰是他最难做到的了。
他是被推着往前走,明明自己想停下来,就只想停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不声不响。
可事实由不得他这么做。
而且在他内心,其实也做不到对所见所闻袖手旁观。
那既然这样,还不如主动迈步,直面迎上,遇到了就接受,不躲避。
他要把太子运作的一整条线查明白,在不知不觉间,盛弘砚心里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在一步一步走出他给自己围起来的那座城。
太子那边。
得知盛弘砚在北境有了新进展,查到了自己头上,他冷着脸说了句:
“宣王不能再留了。”
冯勉早就想好了怎么把太子做的这些勾当都落到盛弘砚的头上,在皇上那里当了判贼,脑袋自然也就留不住了。
“没想到六弟动作如此迅速,只这么短短几日就查了出来,当真是我低估他了。”
盛弘凌话语间有些嫉妒,凭什么他盛弘砚这么快就有了进展。
冯勉就守在太子身边,除掉宣王的任务当之无愧落到了他头上。
“太傅不是派大理寺的人去北境寻也琴的把柄去了吗?可有信息回来?”
这也正是冯勉想和他说的,胡秉钰偏偏派了个吴琼少卿过去,非但没替他查出点什么,反而成了宣王的帮手。
“这么说,那个叫吴琼的大理寺少卿倒坏了事?”
盛弘凌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宣王,动了大理寺少卿还是不在话下,于是立刻命人对吴琼动手,先把这个叫吴琼的给弄死。
杀身之祸骤然而知,吴琼哪知自己身后隐藏的困境。
为了助盛弘砚,他比往常还有用心,几乎是把自己来北境的真正目的放到了一边,每天都和盛弘砚在一起。
与此同时,大理寺胡秉钰那边因为迟迟收不到吴琼的进展,在冯勉那里他就不好交差了。
于是接连三四封书信同时发来,都是胡秉钰催吴琼加快进度,快出成果的命令。
吴琼最算是在来信里看出了大理寺让自己来北境的真正目的,机缘巧合下,他反而成了太子这边的人。
成了给太子办事的人。
“你看看这些信。”
相处数日,吴琼和盛弘砚建立起了深深的信任,他不吝将大理寺和太子勾搭的秘密分享给他。
“我如今才清楚为什么让我翻卷宗,翻案是假,从里面找出也琴和北境这边的勾连才是真。”
吴琼呵呵几声,太子自己就是勾连之人,却往别人身上去查。
他是不是以为只要假装看不见,便代表着事情真的没有发生?
“一边和也琴友善往来,送粮送面,一边暗里找他的把柄,欲加控制,使得一手里外两幅嘴脸的好手段。”
盛弘砚快人快语,对太子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派,他早就看够了。
“那你预备如何答复,总要给大理寺那边回话吧?”
他担心吴琼不好处理,自己每天把他留在身边为己所用,可他毕竟并不是盛弘砚的人,他的身上另有职责。
“你别管了,我自有想法。”
吴琼语气肯定,很是胸有成竹的宽慰盛弘砚。
其实他也还没想好怎么答复,又能怎么答复呢?不过是先以没有进展为说辞。
胡秉钰也不能真乘着快马来北境亲自催他。
第二日天亮,盛弘砚收拾停当,照旧去吴琼房间里喊他吃早食。
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有回应,静得出奇。
盛弘砚看到房门紧闭本就有些奇怪,平日吴琼起得可比他要早。
再加上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都没有人回应,他突然就慌了。
又敲了几声,还是一片死寂,盛弘砚抬脚就往门上踹,踢开门赶到屋内。
吴琼并没在床榻上躺着,而是滚落在地,手脚似有挣扎,但已然不省人事。
盛弘砚疾跑过去扶起他来,猛掐人中。
甘洛闻着身周的异样气味,不禁皱眉:
“殿下,这里面味道不对劲,还是先扶吴少卿去我们房里吧。”
他力气大,上前一把抱起吴琼,走出这间烟雾未散的房间。
“吴少卿这是怎么了?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盛弘砚眉眼中满是焦急,一时慌了阵脚。
吴琼从来都是利利索索的硬朗人,现下软绵绵瘫做一团,面无血色,要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瞧着跟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殿下,咱们赶紧把吴少卿摆到有风的地方吹吹风。他那屋里满是烟气,像中了炭毒。”
盛弘砚脑子已经快要停止思考了,依着甘洛的话,先把吴琼放在他们廊檐下吹了吹风。
同时还一力猛掐他的人中,得让他赶紧醒过来。
吴琼鼻间被掐的通红,许是吸了不少新鲜空气的缘故,终于缓缓睁开眼,迟滞的望着两人。
盛弘砚猛猛呼出一口气,人醒了,可吓死他了。
“殿下,炭毒毁人心智,不知吴少卿中毒多久了,咱们还是不能松懈,再等等。”
甘洛直白,一语点出关键,盛弘砚才留意到吴琼眼中的茫然。
完蛋了,这么聪明的吴少卿不会是吸的炭烟过多傻掉了吧?
“吴琼,吴琼!认得我是谁吗?”
他说话极大声,因为着急,几乎是吼着在问。
半晌,吴琼费力抬手揉了揉自己冻红的耳朵,轻声道:
“殿下,你吵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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