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刻来了精神。
“自是当真。”我说,“殿下喜欢谁?”
齐王却淡淡道:“与你何干?”
说罢,他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我不放弃,也继续跟在后面:“我说到做到,殿下不若考虑考虑。”
正当我想着再扯些什么鬼话来说服他,忽而听齐王道:“岸上的那些人,可是你府里来的?”
我望去,不由怔住。
只见是两名骑马而来的家人,在池边上下了马,正在朝我招手,似乎有什么急事。
——
家中确实出了一桩急事。
我的祖父卫儒,在洛阳摔伤了腿。
“就在娘子出门之后不久,那边送信的人就到了。”赶回家中,管家老祝道,“说卫公上月出门,不慎被石头绊倒,跌得重了些,伤了骨头。大公子闻讯之后,立即到官署去向国公禀报。国公也觉得此事不可拖延,便令大公子今日就启程到洛阳探望。这不,大公子亲自到太医署请跌打圣手去了,还要准备伤药,一道带往洛阳去。唉,都年二十七了,这般时节,也须得太医署的人肯去才好……”
见老祝絮絮叨叨不止,我忙打断问道:“从京城到洛阳外祖父家,脚程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兄长过年怎么办?”
“便是这道理。”老祝叹口气,“在下就说国公着实太着急了些,远水救不得近火,洛阳也是京畿之地,难道还会连个治腿伤的好郎中也没有?大公子现在过去,便要在路上守岁过年,着实不像个样。可国公只传话回来说,为周全之计,此事不能拖。”
我了然。
卫家和上官家也是世交,母亲去世后,两家关系依旧融洽。逢年过节,父亲便要往外祖父家送礼,我和兄长也会每年到那边去探望一两回。
正说话间,兄长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见到我就说:“我须得马上去洛阳看看外祖父。你留在家中,若有什么事,便让人快马送信给我,知道么?”
我想了想,道:“外祖父这腿伤只怕不轻,既如此,我也该过去一趟。”
“不必你去。”兄长道,“去洛阳,光路程就要好些日子,且这天气说不上哪天又要下雪。带上你又要多了车马行李,反倒不便。你在家过年,好好陪着父亲,知道么?”
我撇撇嘴角,道:“父亲哪里用得着我来赔,他有几位如夫人和弟妹……”
兄长的目光似刀一样剜过来,我随即闭嘴。
“你再看不惯后院那几位,也不许与她们口角。”他沉下脸道,“大过年的,莫说父亲要不高兴,别人看了也要笑话。”
我轻哼一声,不说话。
兄长轻轻抚了抚我的肩头,道:“听话。你也是大人了,要懂得像大人一般处置事务。”
我随即反驳:“我才不是大人,我才十五。”
“十五就不是大人了?”兄长笑了笑,“你看看明玉,你明明比她年长些,可她已经能像半个主母一般处置家务,你却还只是每日只想着玩。”
我仍不想让他走,扯着他的袖子,闷闷地不说话。
老祝见状,也在一旁劝道:“娘子,国公也交代了,临近过年,娘子就在家中好好待着便是,那边自有大公子去处置。国公方才还派人来叮嘱,说娘子这些日子务必好好把冰戏练一练,到了初九,可要娘子去向圣上献祥瑞的。”
我愣了愣:“祥瑞?”
“正是。”兄长苦笑,“这个缺,是父亲为你要来的。你看,你若去了洛阳,就定然赶不上冰戏会了,岂非成了欺君?”
我的脸黑下来。
那冰戏会上,确有一环叫献祥瑞。简而言之,便是要在皇亲国戚的女子之中,挑选一位面容姣好的,照画上的仙女一般打扮。到时候,她像真的仙女一般,捧着用牡丹寿桃松柏枝之类的花篮献到皇帝的面前。
像个花痴。
没有谁会真的以为那献祥瑞的就是仙女,从小到大,我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看仙女会不会在冰面上摔个大跟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现在我要当仙女了,当真心情复杂。
也就我父亲这样急于挽回圣上的心的人,才会努力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争取到我这里。
兄长知道我的心思,见我皱起眉,忙道:“这些事都定下了,你再不愿也无法。你我兄妹二人各有重任,我不辞劳苦,你也不可懈怠。我回来之时,只想听人夸你,知道么?”
说罢,他对我笑了笑,自去安排出行之事。
我无可奈何,只得帮他收拾行囊。
用过午膳之后,兄长就带着三四辆马车,往洛阳而去。
站在大门前,我目送着他的身影在街道上消失,心中很有些惆怅。
虽然兄长管束我的时候着实讨厌,可在这个家里,他仍是我最喜欢的人。
而接下来这一个月,他都不在家……
我望着萧索的街道,忽然想到了齐王。
方才忘了问兄长,齐王今天又到灞池去,究竟是不是他的安排。现在,追悔莫及,暂时无从对证了。
兄长希望我能在冰戏会上好好表现,可我还滑得并不好。
今日与齐王分别时太过匆忙,我不曾问他明日还会不会去。
望着天空,我想起我提议让他教我时,他那毫无兴趣的神色。
还有他那个不知道是谁的意中人……
应该不会去了吧。
我讪讪地想。
————
兄长不在,父亲在官署中忙得抽不开身。
我不像明玉那样喜欢当家做主,便借着要练冰技的由头,将家中的事都交给了老祝,自己早早地离开了家门。
大约是因为天还早,灞池上的人不多。
我换上冰鞋,自己上了冰面。
这两日都没有下雪,冰面上,昨日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几道长线并行纠缠。
我知道,一半是我的,一半是齐王的。
脑海里想起他昨日说的话,要想不摔倒,就要先学会摔倒。
他教的摔倒,是怎么样的?
我看着冰面,缓缓滑到一处平整的地方,而后,咬了咬嘴唇。
下定决心之后,我将身体往旁边一歪。
这个摔倒的姿势,倒是不蠢,只是有些可怜。
活像一个在大街上落寞流涕的弃妇。
而后,我发现我漏算了一件事。
昨日倒下的时候,有齐王做肉垫,不疼。
但今日,我别处虽也没摔疼,手却结结实实擦在了冰面上。
张开手掌看,倒是没流血,只是红彤彤的,下次再跌倒可就未必无事了。
正当我想着马车里有没有裹手的东西之时,忽然,我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
心里一惊,我转头。
寒风拂面,一人在我面前停住,高高的个子,在湛蓝的天空下背着光。
“怎一直坐着?”齐王说,“如何站起来又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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