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你什么时候到的?”暮云嗫嚅道。
暮云暗道:幸好他及时赶来,自己才没挨下那巴掌,两人在这样的场所对视多少还是有些怪异,她面上顿时感觉有些发热。
裴衍见她就在那傻站着,身上穿着大红色艳俗的妓人服饰顿时一怔,抬头和她对视,脸上浮起探究之色,“我还未问你,你怎么会到这来?”
暮云解释:“事出紧急,还得多谢你看到信后就赶来相救。”
裴衍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蹙眉问道:“什么信?”
呃?暮云连忙摆手:“我让一小厮去往国公府送信你没收到?”说着说着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语塞道:“啊?你,你你.......”
陈平在一旁站着,听着这话心中一颤,再看向裴衍时见他脸色有些阴。
他们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春香楼,这里今夜会有一场裴衍部署许久的好戏要开场。两人正吃着酒方听见楼下有些吵嚷,只道是某个喝花酒的又要争夺哪个姑娘,他出来往楼下一看,只见沈姑娘正在被一醉汉抱个正着,那醉汉上下其手,那肥厚的嘴唇就要往她脸上贴去。
陈平常在暗处护卫裴衍左右,见裴衍从一开始对沈姑娘的探究到如今的很是不同便赶紧回报。裴衍听罢顿时眉头深皱,冷冷地吩咐带她上来。听着两人刚刚对话,心想沈姑娘肯定想岔了。
裴衍嗤笑了一声,冷冷瞥了过去:“都说你机灵,没想到还有结巴的毛病。”
这人还是一惯的毒舌,暮云腹诽:有毛病的是你,这可是大毛病,等等,裴衍年已及冠还未置妻室,她从未在府中见过他有哪个相好的。《孟子.告子上》有言,食色性也......裴衍是个正常男人.......一个单身汉为了排解寂寞就......
要是换作别人她会觉得恶心,但是裴衍嘛她还是觉得恶心,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假正人君子,真道貌岸然......
裴衍看她正憋着笑知道她正在编排自己,她身为女子不恪守闺训,跑来这烟柳之地还差点被人占了便宜,别说他没有这事,就这女人到时一给他私下宣扬出去,自己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你在那贼笑什么?”裴衍心里本就有些燥,冷哼一声问道。
暮云见他似乎真生气了,连忙收起笑容,语重心长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就那啥....这样不好.....容易得病......”
陈平见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开口解释道:“沈姑娘,我们没有........”
“你先下去吧。”裴衍开口。
暮云连忙叫住:“暧,我和你一起出去。”
“你留下,一会儿送你回府。”暮云迟疑,裴衍继续补充道:“你现在出去,会坏了我的事。”
暮云心里犯着嘀咕,我在这不是更坏了你的事?她自然不敢说出口,遂上前向陈平行了一礼道:“烦请公台下去和一个穿粉衣的女童和一青壮男子说一声,我无事一会儿出去和他们回合。”
陈平点了点头,下楼时在对面楼梯见到散骑常侍钱庸正走上楼来,妈妈小倌们左右伺候招呼着,然后进了和裴衍沈姑娘所在的旁边一雅间。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钱庸正嫌妈妈在耳边聒噪,摆手让她下去,只留下一青稚小倌儿唤作青奴的在一旁倒酒。
钱庸,在朝中任散骑常侍,原为台院侍御史,钱后的侄子。钱后被立为皇后后,钱庸从从六品提升至从三品。此人资质平庸嚣张跋扈又极好男风,常常让府中男性姬人扮作女子供其娱乐,有幽怨争宠者,便鞭笞用刑。
钱庸在房间等了片刻,仆人便领着一壮实汉子进来,此人满脸虬须高鼻深目,虽换上了中原服饰,但一双绿眸和腰间别着的弯刀却透露出他非中原人的气息。
是胡人?暮云咂舌,她和裴衍所在的房间有个隐藏的机关,轻轻一摁便能开出一小口来,将对面房间的风光看得一清二楚。机关隐藏在雕花木围廊上旁边有一摆饰遮掩,看着就和寻常无异。
“朝中重臣竟私下和胡人往来?”暮云讶然,压低声音道。
裴衍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暗示她不要出声。
“只知中原女子生的娇柔瘦弱,没想到男人也生的娇俏没用,这样的在我们大漠只能做牲畜使唤。”安东尼奥别下弯刀掷在桌上,震得酒具“哐当”作响。
“哈哈哈,将军一路辛苦。在城中可还尽兴?”钱庸似已习惯,抬手吩咐青奴为安东尼奥倒酒。
奥东尼奥本就厌恶这些中原人,推开青奴拿着酒壶自斟了一杯,仰头咚咚灌下。
青奴跌倒在地,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等候吩咐,钱庸开口让他下去,待道:“去找你们妈妈领赏,待爷唤你了再上来。”
待关上门后,钱庸道:“将军一路来,带的人马可先在城中埋伏,待我们商议后再行动。”
“哼,你们中原皇帝老儿还能活多久?去年渌口一站,胡兵损兵三万余人退至虎牙关,你们中原赢了,但我们可汗随时都可以开战,到时还用得着跟你们做这私下狗屁交易?”安东尼奥厉色道。
钱庸抚了抚须,笑道:“但你们也没吃亏,当年王师伤亡亦是惨重,骠骑将军陆永年和其两子都已一起殒命沙场。大綦只损两城,你们十万金都已得了,这笔交易还算圆满。”
“哼,我提着他儿子的头颅在他面前晃了几下,那老头儿还在负隅顽抗,哈哈哈哈,还嘴硬说要全歼我师,屠了阏郅城替他儿子报仇,最后还不是死了。那老头儿要是知道我把他和他儿子的头颅插在了一起,也算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得偿夙愿了?”安东尼奥啐道。
“匹夫老儿,死得其所。抄家时可惜了他家那美貌的女儿才及笄,竟然也上吊自尽。”钱庸道。
暮云听着胆战心惊,背后竟然激起了一身冷汗。秀气的五官拧在了一起,香腮粉面,那樱桃嘴因情绪激动正微微喘着,她嘴上还残留着一点口脂,和已苍白的唇色相映倒显出动人的妖艳之色。
裴衍把手附在她的肩头上,安慰她的情绪,“冷静点。”他身量极高,此时暮云颤动的双肩正倚在自己的心口,痒痒的。
暮云忍不住抬头低声问,“王师既然已经赢了为何还要送上十万金?还有陆将军不是已经打了胜战了么?为何朝廷还要抄了功臣的家?”
“渌口一站一开始陆将军虽击退胡人,但最后也是几经艰难才守住虎牙关,朝中局势被钱党把控已久,钱丞相上书,陆永年和胡人秘密交易私下勾结才守城不力,致使王师损兵甚多,国库亦要赔上十万金议和,当时陆将军的先锋不知为何临时倒锋,皇帝听信了,下令诛灭陆永年三族,押送其进京受审。陆将军感叹奸人当道大骂皇帝,斩了来使臣,后自刎于军前。”裴衍闭上双眸,顿了顿幽幽开口。
“陆将军要是真和胡人合作的话,何必还要打呢?”暮云心里感叹陆将军忠烈,心里觉得难过,“那个钱丞相,就是个奸诈小人。这样人位居丞相,还有那个皇帝竟然也如此昏庸至此,国之危矣。”
裴衍默了默,不言。
钱党有今日之势,都是拜现在龙座上的那人一手赐予的。当年母妃一族也被钱丞相谗屠殆尽,死后仍背负骂名。
暮云看到裴衍拳头紧握,面色阴沉,眼睛里浮起了红色的血丝。
“裴衍.....你没事吧。”她问道。
“无事....”裴衍回过神来。
钱庸打开一个锦盒,道:“这里有五百金,待事成后,还有金银珠宝美人奉上。请将军受纳。”
安东尼奥笑笑:“这次,再要我们烊退,还少了点诚意。”
“贵国大汗,还想要什么?”钱庸顿了顿,问道。
“哈哈哈哈哈,我们和大綦朝打了十年的战,听说陆丰和荛南一带水草丰茂,珍宝美人已是众多。”
钱庸惊讶:“陆丰和荛南是大綦的重要城國,此事还得斟酌。”
“这和你们即将得到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安东尼奥睥睨道。
钱庸顿了顿,道:“好,还望将军信守诺言助我等成事,我钱家必为贵国大汗奉上。”
两人举杯共饮,又召来好些姑娘各去了三楼的醉顶阁欢乐去了。
“此事,须尽快上报皇帝。”暮云待他们离开后道。
“上报?先不说他会不会相信,只怕消息还未传入皇帝的耳朵,你就死在了钱党之手。”裴衍道。
“张国公不是辅国将军么?我们先告诉他,再做定夺。”
“他现在只想安度晚年,享尽人间富贵,早就不管这朝中之事了。”
暮云喃喃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戏?”
裴衍哼了一声,笑道:“好戏接下来还在后头,不过不是你能看的,我让陈平先带你回府。”
暮云感觉在被引诱吃一盘脍肉,明明已经端上餐桌闻到香味了就是吃不着,她好奇心重:“我要看了再回去。”
裴衍皱眉,瞪了过来,毫不犹豫道:“不行!”
暮云自然没有那么轻易被打发,继续争取。忽然听见门外人声攒动,一男声怒道:“大哥,就是那个男的带着那女人往这个房间去了。”
两人双双一震,裴衍神色一顿,朝她面露苦笑:“看来走不了了。”
“什么意思?你不会武功啊?把你那帮手叫上来啊。”暮云愕然,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和脚步声,这不是刚刚那个醉汉的声音嘛,她一个人还能勉强对付,但听动静有三人不止,裴衍不会武功,她还得分出力气保护他?
“你好歹拿个能防身的。”暮云一步步退后,她此时汗毛已经竖起来了,说不害怕是假的,这没王法的世道,她被欺负了都无处伸冤。
“来不及了。”裴衍道,说罢一把拽过暮云的手翻身把她压在榻上,然后伸手一掀盖上被子。
“暧?你?......唔....唔...”
房门“嘭”地一声被踹开,男人怒吼道:“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兄弟,给爷爷我滚出来受死。”
忽见那轻纱帐下旁边的榻上有两个朦胧人影,身上虽覆上被褥,还能看到有微微起伏。
男人原本怒目龇牙,见这情形,表情顿时了然,猥琐的笑声哄起。
暮云此时嘴被裴衍一手摁住,裴衍的另一只手支撑在她耳边装作是抚摸她的脸,其实,裴衍此时正在她耳边低声道:“勿出声,他们很快就走了。”
方才那个醉汉嚷道:“哈哈哈哈,都绑了起来,我要看看他还敢跟爷狂不?”说罢就要走过来。
暮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偏偏裴衍这厮手劲如此之大,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很快脸就憋得通红。
裴衍以为她要叫起来,加大了力气,此时他支撑的那只手掌心正握着暗器,要不是暮云在,他早就收拾了那几人。
方才第一个开口的壮汉道:“暧,慢着,弟何必不解风情呢,且先等他们办完事。”
说罢,几人又是哄笑,下了楼。
两人起身的时候,暮云终于能接触到空气,方才险些窒息,她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裴衍见她身上那件姬人的服饰本就大了两个尺码不合身,偏又出了这变故已松散开来,乌黑的长发铺在身上可怜可爱,风光尽现她还仍未觉察,裴衍顿时红了脸,耳朵也烧了起来。
他别开脸,不自在地道:“方才失礼了。”
暮云也觉得不自在,连忙把衣服掩饰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见裴衍朝门口看了一眼,陈平在这时进了门,见两人脸色都有些怪异。
“你上哪去了?和姑娘喝酒呢?”裴衍眼睛忽闪,朝陈平怒道。
陈平连忙躬身:“属下不敢,属下方才一直在门口和沈姑娘说的那两个人在说话,听见声响就第一时间上来了.....”
裴衍本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没想到陈平没会意还乖乖答了,一时语滞。
暮云收拾了一下衣服又把头发盘好,从他们身边的缝隙低着头下楼去。
“要收拾那些人么?”陈平请示道,他看裴衍神色不自然,脸红耳朵也红,以为方才有一场恶斗,他自然不担心裴衍的身手,是因为沈姑娘?但看她身上也没有伤啊?
裴衍一掐眉心,闭眼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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