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外头的雪积得老厚。她在李潼府中等到了邹姐儿丈夫被释放的消息,衙差显然是已经被知会过的,他们甚至还给了他几两银子压惊。
府邸的下人见他们皇子毎日都喜笑颜开地和府中的那位面容姣好的丽人闲谈和一起用膳,于是背地里都在说府里即将迎来了新人。暮云对此充耳不闻,她正暗地里计划利用李潼的助力出城。
回顾半年多的时光,她整日忙前忙后找事情做打发时日,不想面对自己永远不能回去的事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发生了许多事,想回去的欲望愈加强烈。
她自认不是那么坚强和有恒心的人,既然无法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那逃跑也不羞耻。
“请姑娘用茶。”侍女端来清茶奉上,又用放在一旁的火棍翻了翻炭炉让屋子保持暖和。
暮云躺在藤椅上翻看着让他们拿来的几本打发时间的书籍,“嗯”了一声,余光见到侍女一直在打量自己。
“有什么事么?”暮云抬头直视那侍女。
侍女被吓了一跳,喃喃了句没事拿起茶盘行礼出去,刚走两步只见他们皇子殿下进了屋来,匆忙行礼唤了声,“殿下金安。”
李潼点了点头,微笑着道,“沈姑娘可起了?在做什么?”
“回殿下,姑娘在看书呢。”
李潼进来和暮云差点撞个满怀,见她微笑中带着些许尴尬,抬头制住她向自己行礼。
“一起用午膳吧,我听玲香说你昨晚没有用膳,早上就进了一碗白粥。”
暮云怔怔地看着李潼,这几日他对待自己行止亲昵,对于府中的议论更是乐在其中。她心如明镜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离开京城而利用他于是每次见他觉得过意不去。
午膳很快就呈了上来,暮云食不知味,李潼一直在看她,见她只动了几筷便吩咐下人把饭菜收了。
“云记的人不会有事,,你一直食不下咽本皇子看着都忧心不已。”李潼叹了声道,他没有告诉她云记的人已押往刑部,他要保下他们绝非易事。如今跟叛党有勾结嫌疑的,已被钱丞相大做文章处死了一大批人。
“让殿下忧心我自知惭愧,有一事想问殿下,如今京畿形势如何了?我……我那表兄可还好?”
她脸上满是紧张,自从从桐壶馆出逃后再也不曾见过裴衍,他应该会很生气吧?
“裴卿升任太尉,统领兵马大权掌军政事务,宁远王叔步步逼近京师,父皇有意让他南下和张国公一同抗击宁远王叔的叛军。”
李潼目光复杂,自从裴衍升任后愈加冷漠行事也更加严苛,与钱丞相两方对峙,不仅钱丞相连同自已都越来越忌惮他的兵马大权势力,若他要造反……?
暮云还欲说话,见李潼眉头紧锁脸色有些不好。他很快就抬头,见暮云一直在看自己道,“你想见见他么?”
她一愣,没有回答。这时候见裴衍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父皇不知为何极是信赖裴卿,哦,我不是说你表兄哪里做得不好,只是他毕竟只是个臣子,父皇卧病龙榻却只召裴卿一人往乾坤殿议事,因宁远王叔叛乱一事现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你与裴卿毕竟是远亲,想必对他比常人了解些。”李潼道。
这话意味明显,想让她去探听裴衍的真实想法,怕他也学着宁远王一样造反。
李潼见她面色凝重,似乎也在忧虑什么。
“先前与表兄有些争执,他许是不愿见我。”暮云嗫嚅道。
“原来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父皇曾言裴卿忠义他又与本皇子亲善,朝中武将良莠不齐,有他领兵必定会击败叛军。”
乾坤殿门前驻派了多名高手护卫,殿前巡逻禁军增加了两倍,俨然禁备森严。
裴衍出了宫殿,问阶下陈平道,“可有她的消息?”
陈平心中不安,犹豫了一会儿不知该从而说起。
密探监视者和宁远王叛军勾结的商户此时并非空穴来风,宁远王的王妃利用城中商户敛了不少财款充为军备,叛乱是蓄谋已久的结果,钱丞相在背后和宁远王沆瀣一气,目的是为了扶持李愔称帝。
宁远王所属番地为贫瘠之地,此人胆小知道叛乱的后果若非在利益诱惑才不会铤而走险,这些年裴衍背后摸透了大綦王朝所有的势力,钱党为首的势力最盛,早有造反之心。
“说。”裴衍一看陈平的表情就知道有了消息,这几日他已猜到了只不愿意相信。
“衙门的密探回报,先前有个说书先生有意打听云记中人的消息,后来一查发现这位说书先生是一位曾在云记上工的绣娘的男人,我顺着消息找到了那位绣娘,果然与沈姑娘有关,三日前,她孤身去了五皇子的府邸,再也没有出来。想必是为那位说书先生求情去了。”陈平硬着头皮答道。
裴衍觉得气血翻涌想立刻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来,她宁可求助李潼也不愿来求助自己?自己在她心中到底算什么?
“主人,是否让沈姑娘回来?”陈平看着裴衍脸色明显是压抑着怒火的,无奈只能咽了一口口水不安地问道。
“不必!往后她愿意如何就如何。”裴衍喝声道,甩袖而去。
陈平朝一旁的江怀无奈地交汇了一下眼神,两人皆叹。
皇帝吃过药睡了过去,现在钱氏一党盼着龙驭宾天好立李愔为大行皇帝,裴衍驻派的禁军一为保护皇帝的安全,二为了利用这次机会让钱氏一党就地伏法。无论如何,裴衍他们都深知,皇帝此时都必须活着。
“可找到他了?”裴衍到了刑狱,裴庆早已等候多时。
裴庆道,“泷庚山险峻幸好张世子被一位牧民所救,他的伤势不妙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们已经放出了张世子阵亡的消息钱氏一党已经坐不住了,殿下必须留守京城坐镇千万不能离开,待裴庆一人领兵前去即可。”
“你们何以压制胡兵?驰援西域的大将都是年轻将官,大綦重文轻武武将良莠不齐,朝中能带兵打仗的大将寥寥无几,叛军势力不足为惧,我要亲往疆场逼退胡兵,此事事不宜迟你当知晓。”裴衍踱步停下道。
裴庆不同意,裴衍离开京城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裴衍的能力自不必说,但是就算击退了胡兵往后再逼京师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要执掌大綦天下就要以皇帝已故爱子的身份重见天日,而不是一个臣。
“裴庆,臣民盼望的是一个能安居乐业的大綦,而不是一个战败流离失所人人为俘的大綦,天下兴亡皆系君王一身,即便我深恨龙座上的那人,我也有责任护我大綦子民,这才是为君者该做的事。”裴衍道。
裴庆抬眸,裴衍比他想象中的更有为王的气度,他不禁佩服起龙座上那人的眼光,皇帝在他看来算不上是个好皇帝好丈夫好夫君,但是他很幸运有个好儿子。
“殿下心有天下淑妃娘娘在天之灵必感欣慰,裴庆会一直守卫皇城,直至殿下凯旋归来。”裴庆顿拜道。
临近除夕,皇帝的病情已大有好转,为了庆祝皇帝的伤势大愈,宫里宫外正在筹备除夕宫宴。看似一片喜气洋洋其实各人都心怀鬼胎。
钱皇后举杯祝酒被皇帝无视,连带着各人脸上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笑。钱皇后自然怒火中烧,但是该有的礼数不可废。
李潼坐在下首,官员们频频敬酒。李愔被幽禁还不得出,李潼写个监国皇子被立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简充仪一改往日的低调满头的珠翠,她这些时日里侍疾的妃嫔唯有她一人被宣召了,皇帝的意味很明显,为的是就是让众人看到皇帝对于李潼的重视。
她本是前朝皇帝的外孙女,深知内宫争斗和前朝的关联想给自己的儿子多争一份倚仗。于是和皇帝对了一个眼神。
“陛下龙体大愈是国之幸事,臣妾想起陛下昨日说想吃臣妾做的糕点,于是亲手做了些栗子酥,请陛下品尝还和从前的口味一样不曾?”简充仪温顺地起身行礼道。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惯了那些人的虚以委蛇,简充仪默默尘寂多年一直是不争不抢的性子,他对她谈不上喜欢平日里也不会多在意她一分,今日见她是精心打扮过的,态度比之以往更加柔和。
“爱妃的栗子酥做得极好,朕昨日说想吃你就记下了,宫里难得爱妃这样心思淳朴之人潼儿心性单纯和你一致,可见是教得极好。不像那些蛇蝎心肠之人把自己的儿子教得歪门邪道,不学无术。”皇帝重重掷下杯盏,杯盏中没有酒,但力道之大震得案台上器具“噼啪”作响。
天子之怒,众人皆起身跪下。钱皇后自知这话是在明着训斥自己,她抿着唇伏低做小,不敢抬头。
皇帝对她的不满越来越深,连带着李愔都越发不待见。钱皇后本不同意哥哥钱丞相在皇帝药汤里下慢性毒药的提议,但是她深处后宫多年,皇帝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她只要还需倚靠钱氏一族一日就不能反对钱丞相的做法一日。
皇帝摆手,让众人起身。
“朕在病中,忘了先前给潼儿赐婚一事,今日众臣皆在,潼儿,你心仪哪家千金自可向朕说说。”皇帝拿起一块栗子酥放在口中。
众人欢笑了起来,裴衍坐在下首,面具之下面无表情。自从皇帝受伤后,宫里已罢宴许久,这些人急需一些调剂。
简充仪转头看向李潼,又和吏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李潼按她先前所说的和吏部尚书千金为皇子妃。
吏部尚书在朝中势力很高,又是五皇子一党的,此番结亲等于为李潼加强了臂膀,而对于吏部尚书而言,让自家女儿和未来的太子爷结亲无疑是光耀门楣的幸事。将来在朝中的势力甚至能和钱丞相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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