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近日都在军中巡营,你服用假死药沉睡的第二日我会设法蒙过他的耳目将你带出,之后会到漠城与沙末汗回合,他会带着你去西域。”裴庆道。
暮云怔了怔,“先生不与我们一起走?”
裴庆看了一眼窗外,估摸着楼下的动静,他摇头苦笑道,“叛军随时会威胁到京师,我不能离开。”
暮云手指轻刮着桌子,垂下眸来,声音有些发颤,“战事……我希望裴衍他们都能周全。”
裴庆听到楼梯处有人上楼的动静,他将放在一旁的水壶拿起站了起来,走至门前时转头对暮云微笑道,“姑娘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此生必会保他无虞。”
话音刚落,两位侍女已提着东西上了楼来,裴庆低着头装作刚添完茶正好与她们二人擦身而过。
暮云为裴庆说的最后那句话暗自感叹,目光投向窗外。
她回到裴府,走进偏厅时见裴衍正在屏风后的案台上翻看公文。
他身披一件儒袍,一手撑在案上,衣服前襟大敞隐约看到了胸膛白花花的沟壑,披至肩上的散发还带着水珠。他这是刚沐浴完?
暮云意外裴衍这个时候居然在府中,她感到有些臊脸色不由地红了。
这个骚包,这么冷的天洗完澡也不擦干头发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这是故意给她看不成?
裴衍头也不抬,翻了一页公文。声音沉沉问道,“回来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发怵,天还未全黑这个时候他在府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与裴庆分别后她故意在茶馆多逗留了一会儿,待随从们催促了才上了马车。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坐到下首的椅子上余光忍不住偷瞄了两眼,在心里腹诽一会儿要不要问他为何这么早回府?
空气静默了十几分钟,安静地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偏厅里就他们两人,往常立在门口的侍女也不在那里站岗,暮云感到有些别扭,独自看自己的指甲发呆,室内虽然点着暖炉,但她坐在靠近门前风口的那张椅子上,冷气是不是灌入。
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觉得肩膀冷忍不住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嘶”的吸气声。
“你坐着离我三丈远?我是瘟神不成?”裴衍合上公文,皱着眉抬起头看向她问道。
暮云立即摇了摇头。
“冷?”裴衍吐出一个字。
她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冷,此时只见裴衍起身一步步走下首来,就在两人间隔社交距离还不到一个手掌宽时,暮云也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裴衍眉头紧锁,看着面色有些不快。
她正想开口,只见裴衍抓过她的手,男人宽厚的手掌掌心温热,她的身高刚好到裴衍的胸膛,此时他的衣服前襟敞开,再近就要碰到了他。
暮云只好别过头去,脸颊更加发热。
“手这样冰凉还傻站在风口?今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上的袄裙有淡淡的茶香,看来随从回禀她回来时去了茶馆逗留不假,但逗留的时间快一刻钟,这就表示她故意不及时回府。裴衍看着面前别过脸不敢直视自己的那张玉瓷般泛起红晕的小脸,在心中思考这微小的疑问。
“没什么事,你回府倒早,今日不用巡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凤回首鞋子,她才发现这双鞋子上缝了一层珍珠,侍女给她穿上时她并未十分在意,想来这样的搭配亦是她喜欢的。
“你怎知我在军中巡营之前?”
暮云心中猛的“咯噔”了一下,强忍着手指的动作,她这才醒觉裴衍从未和自己说过他的今日行踪,她说漏嘴了。
裴衍近身的随从才知道他的行踪,今日与裴庆见面的事情绝不能让他发现。
暮云抬头轻笑,嘟着嘴故作埋怨道,“想知道总会知道的,听说如今你负责出征的军士操练一事,而你前些时日总是早出晚归的,今日天未大暗就回府了,岂不是不用巡营之故?”
裴衍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凌锐捕捉到话中的披露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她是向李潼打听自己的行踪么?
自从那次在泷翠亭没忍住怒气掐了她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若即若离。裴衍讨厌这种感觉,但又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
从始至终,她都能左右他的情绪,今日李潼那句让她唤他的名字裴衍是听清了,这么想来,她到时从未叫过自己一次名字,这些年他都是用“裴衍”这个假名,连他的真名“李琰”都快忘却了。这是赵淑妃和皇帝一起为他取得名字,听说为了取这个名字,皇帝还为此去了宗祠请愿祈福。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有很深的意义,但他却有意回避。
“你们见了简充仪除了用膳可还遇见了什么事?”裴衍微笑问道。
暮云看着他的脸色已经没有方才的防备和探究,便知道他已不再生疑,不由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简充仪病了,午膳倒是没用,幸好我也不十分饥饿,索性就到了凝翠亭逛了逛,还遇到了梁侧妃。”暮云顿了顿,故意提起了偶遇梁侧妃的事,想想起了梁侧妃对自己说的话,正想试探下裴衍的反应。
裴衍眉头轻挑,并未为所动。
“简充仪可有为难于你?”裴衍问道。
简充仪对这桩赐婚并不满意不是秘密,他即便不在意这前朝后宫对这桩婚事的议论,但是总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暮云脸色果然一沉,她倒不是为了在简充仪那里吃了闭门羹的缘故,她因为梁侧妃的话。
裴衍脸色亦是不好,冷声问道,“她敢为难于你?”
暮云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又不是真的要嫁她儿子,横竖三日后这桩婚事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所以旁人说什么又何必在意?”
裴衍抬手摁了摁眉心,笑了。
“你倒是宽宏,简充仪是前朝末代阴帝的外孙女,先祖皇帝建国后几乎屠尽了阴帝的后嗣。她的父亲是前朝大将在大綦征讨昏庸无道的阴帝时带领数万精兵归顺,又献计攻城才得以受封大綦郡公,如今除了她一人便再无阴帝血脉存世,不用想便知她必不会待见于你。”裴衍叹了一口气道。
暮云撇撇嘴,和他对视问道,“我知道自己并非出身高门,人人都嫌弃我可我却并不为之为耻,裴衍,若是你是李潼会为娶这样的平民女子为正妃而感到羞耻吗?”
裴衍不假思索道,“不会。”
她认真地望着他,“姻缘之事关系男女双方家庭,推恩荫补我倒不至于如此天真,我的身份给不了任何的权力和势力的支持我很清楚,我唯一能给的就唯有“真心”二字。”
裴衍目光一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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