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正浓,她正欲拒了,自己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
“传膳吧。”
她回头,指尖又戳了戳陆衍鼓鼓胀胀的小酒窝。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私自吐出来,知道么?”
不能说话,尤其是不能说那些混账话,他只能乖巧的点点头。
她将他抱上轮椅,为了不叫着含着果子的鼓胀面颊被人发现。
替他换了新衣后,还特地学着谢行湛的样子,戴了一顶雪色的帷帽。
王府内栽了几株芭蕉,廊下还辟了一块花圃,栽种了许多奇珍花卉,墙壁上爬满了紫色藤萝。
如霞如瀑,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这园子,是谢大人设计的?”
陆衍点点头。
秦无疏推着轮椅,对此美景浅作了一番点评:
“全是花儿,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怎么不摆几件兵器?”
陆衍扶额,心忖:谢行湛是文臣,不是武将,只有武将才爱摆弄兵器,文人都是一身酸腐的。
不多时,菜便入了席,只是食案上,只有两盘菜。
晶莹剔透的玉盘内,盛着金黄酥脆的虾条,余下一盏翡翠豆腐汤。
再者,就是二人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了。
虽说菜色也算精致,色彩也算斑斓,香气也算扑鼻,她的食欲也算大动。
只是,飞禽走兽,海味山珍呢?
他谢行湛,好歹是个天潢贵胄,怎么回了北弥,还是这么寒酸。
她叫住老仆:“你们王爷,每日就吃这个?”
那老仆头发花白,躬身作揖:“回姑娘的话,公子往日,只食一粥一汤,是姑娘来了,我特地去厨房,为姑娘炸了几只虾。”
秦无疏:“……”
她是武将,自幼在蓬洲水师里打滚儿,日日攀高山,淌溪流,是以这食量也比旁人大些。
如今这一虾一豆腐,仅够她塞牙缝的。
偏这时,她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十分应景的叫了两声。
直到陆衍将自己面前的红豆粥,也推到了秦无疏面前,她这才反应过来,掀了掀他的幕帘。
那枚果子,还哽在他的口檀之中,饱胀无比,撑得他下颌酸疼,只能仰着头,才好受些。
老仆感觉出些许不对劲,上前作势要揭他的帷帽:
“公子,您戴着帷帽,还怎么吃饭呐。”
秦无疏见状,毫不迟疑上前,在帷帽揭下的那一霎,坐入他怀中,掌着他的颈,拍着他的后背,将那青枣拍打了出来。
“咳咳。”陆衍急咳两声,只觉脖颈、下颌简直酸痛无比,“明叔,你先下去。”
明叔虽见自家主子竟与旁的女子如此亲昵相依,虽很是惊愕,但得了令,也只得返身离去。
陆衍仰起脸,揉了揉自己的颌骨:
“乌庭和住在城郊的王府,自燕王殁了,燕王府的奴隶全部被昭雪去了奴籍,放还归家。”
“王府里,就只有明叔一个下人。”
秦无疏道:“说起来,这位,是不是他在南凉时的老仆?”
陆衍点头。
“怎么跟来了北弥?”
陆衍接过话头,解释道,“老伯与昭雪相识于微末,比起他那不成器的孙子,昭雪更像是他的孙儿。”
秦无疏颔首,又问:“谢大人是北弥人这事儿,南凉朝廷知道么?”
陆衍道:“除却阿云与三殿下,其他人不知。”
“三殿下知道了,怎么不发告示,通缉他?”
陆衍摇了摇头:“他们自有约定,至于约定了什么,我尚未探知。”
秦无疏愣了愣,摇了摇头,感慨了起来:
“啧啧啧,谢大人也是奇人一个,在北,是皇亲贵胄,在南,是百官之首,真真是人中龙凤,在哪儿都力压别人一头。”
陆衍闻声,却是沉下脸来,凉凉道:“饭快凉了,吃饭。”
“哦。”
她按了按额头,坐去食案的另一头,提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从拐角处,却突然蹿出一只乳白色的小猫儿来,倏地一下跳上饭桌。
长长的毛绒尾巴,将一叠热腾腾的红豆粥扫落,稀粥恰好倒在她的手背上。
痛得她头皮发麻。
好在陆衍入燕王府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从谢行湛的寝卧内,翻箱倒柜出一盒清清凉凉的药膏来。
仔仔细细的,将乳白色的药泥抹在指腹上,一圈一圈的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然后用冷水浸湿了帕子,替她冰敷着。
“痛吗?”
秦无疏轻哼了一声,想将手抽出来。
“我可是南凉的少年英才,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洒洒水啦。”
“对我来说,不是小伤。”
他握的紧实,药膏隔着冷润的湿帕子,紧紧的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几乎要与她五指相扣,她快没法子动弹了。
“可……可你握得太紧了。”
疼……倒是不疼,反而冰冰凉凉,很舒服,就是……太那个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叫明叔看见了,不好。
他抿了抿唇,忽然将另一只碗碟里的热粥,也倒在自己的手背上。
这一下,简直给秦无疏看愣了:“你干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红豆粥早已没了先前灼烫的温度。
倒是那碧翠的翡翠豆腐汤,为怕用餐的时间久,汤凉了,一直是用金丝暖炉煨着的。
他指尖触了触,还算滚烫。
便捧着汤,又将汤汁淋了些在自己的手背上,霎时红通一片,白皙的手背上被燎起无数火泡。
秦无疏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疯啦?”
他回过头,细密纤长的睫毛似羽扇一样,投出浓密的阴影,他眨了眨眼,眼眸溢出的,是旖旎又缱绻的光芒。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背:“我不能替玉蘅疼,便想与玉蘅,一起疼。”
她只觉自己的耳根比手背还要灼热滚烫,但更多的,她心尖颤了一颤,又软又痒又麻:
“陆云涿!我以为谢大人算疯了,你比谢大人还疯。”
“玉蘅若再将那个瞎子与我相比。”陆衍正色道,“我会更疯的。”
秦无疏:“……”
她轻咳两声,掩住发烫的脸颊:“往日我以为,你是个乖顺的性子……”
还是他做傻子的时候,好欺负些。
他握住她另一只不曾受伤的指尖,胆大妄为的将她的手,往他的袍服深处带去:
“玉蘅觉得,它是乖顺,还是不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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