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逆鳞
“春笋,这谜花有什么说法?”
茼蒿坐在清欢床边,手轻轻拍着她的锦被,施以安慰。
春笋拿了个白玉小杵在一旁的银钵里捣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黑乎乎的,味道还不大好闻,有些像鱼腥的味儿。
“谜花长于满南,其花蕊致幻。将谜花花蕊制成粉末,无色无味,吸入后,能使人无法安睡,一直处于梦魇之中,勾起些心底那些不愿面对人或事来,引起人的恐惧担忧和悲伤这些情绪。”
春笋没抬头,手上动作也未曾停下,一直把银钵里的草药捣出了许多汁液,“能像郡主这般激烈的疼痛,我未曾见过,所以一时未曾往谜花这上头想。”
清欢正巧这时清醒了些,听见了春笋说的话,心口的一股郁气散去,那突如其来的疼,原是她心底还对前世亲手杀了楚清淮的事儿耿耿于怀。
不管这毒是怎样让她吸入过量的不说,如今她阴差阳错反而是又解开了一个心结。
祸兮福兮,福祸相依。
又想到昨夜那种疼。前世里楚清淮是被她亲自刺透了心脏,今生她也体验了一会儿那疼痛,心中对阿淮更多了几分愧疚与怜惜。
只觉着自己往后得对楚清淮更好些才是。
“服侍我起身吧。”她一宿没睡好,眼底有些清淤,一双漂亮的眸子里也失去了光彩:“为何谜花不能服用百毒解解毒?”
春笋把那黑乎乎的汁液往清欢鼻头下边抹了抹,这才回答她:“谜花本身只是致幻,百毒解里却是有一味乌头,两者相克,不懂的人服下后只怕不消几日,就会坏了脑子。”
昨夜楚清淮有谜花解药!是不是说明他也曾中过这种毒?清欢握了握拳,脸上又露出了一抹疯意,还有嘴角上挑的一抹诡笑。
本以为清欢就算是足够憔悴的,却没想到,见到朱可爱时,她比心脏疼了一宿,折腾了一宿的清欢更蔫。
朱可爱一双眼里布满红血丝,吃早膳都不积极了,她喝了一碗小清粥,声音有些虚了巴脑:“我昨夜从陈婉那院里回来,也不晓得为什么,做了一宿噩梦,想醒都醒不过来,实在叫人头疼。”
清欢让茼蒿把先前春笋弄得那一些腥味儿的汁液拿来,往她鼻头下一抹,跟她解释:“我昨夜一直以为是陈婉往我肩上拍了拍,这才叫我中毒。而你往我肩头趴了趴,所以你方也中毒。可后来仔细想想,这只只怕是宝娟的手笔。她给陈婉下毒,倒叫我们跟着一起受罪。”
朱可爱偏着头想,脑中灵光一闪:“进了陈婉屋里的人只有我们几个。”
昨夜,几个丫头都守在门口,屋里待了一会儿的只有她们二人。且昨夜陈婉的古怪,宝郡王突然在人前不给陈婉脸面,一切看似勉强合理的背后,只怕还有谜花的功劳。
“春笋,你得空去打听打听,昨夜在屋里的几人,昨夜里都是些什么境况。”想了想,她又改了主意:“罢了,你还是让夏烟去打听,只怕她在府中比我们更有门路一些。”
夏烟不负众望,没多一会儿就带着许多消息回来复命。
“宝娟姐姐昨夜触了王爷霉头,被送去了庄子上。昨天半夜后,王妃和王爷梦魇了,大半夜请了府医去瞧。”夏烟见清欢一脸的感兴趣,连忙又说:“听说昨夜守夜的红兰姐姐,今儿一早就病倒了,现下正睡着呢,就是睡的不安稳,大喊大叫。。”
“还听说王爷昨夜掌掴王妃,下手有些狠,王妃怕是有些日子不大能见人。”
听完,清欢心里便有了数。宝娟这个女人,说聪明,她又心里火燎胡乱动手。说她笨呢,她又能想到谜花这法子。
总之,好好的阴谋诡计,在莫名其妙中连硝烟都未曾掀起,就以坏人们自食其果得了报应结束。
“阴谋诡计不大好用。”清欢摸着下巴感叹。
朱可爱万分赞同:“我娘说过,阴谋在阳谋面前,大多不好用。世人皆爱算计,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计了一场空。还不如按着心意,过些舒服日子。自己舒服了,其他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且我们的身份摆在那里,有靠山不用那不是憨么?”
见她明媚,理直气壮又洒脱肆意,清欢心中也是豪气了起来,她觉着朱可爱说得对。
看了看夏烟,她招手让她把秋晓给叫来。
“秋晓,你今年十六了吧?”清欢偏头咬过朱可爱递来的一小个乳酪丸子,说话说的漫不经心:“原先看你长得小,本以为同我一样大的年纪,没想到看了身契才晓得,你竟然比我大了许多。”
让茼蒿给自己擦了擦嘴,她语气一变,温柔又带着可爱:“既然到了年纪,那就该许配人家。我给你挑门好人家嫁了吧,怎么样?”
秋晓慌了,砰砰砰直给清欢磕头:“求郡主饶了奴婢,您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她再笨也知道,清欢这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用她的婚事未来在威胁她,可她毫无办法,她的身契还在清欢手头上。
“上次给我下毒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饶了我的念头呢?”
秋晓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头,“求郡主饶命,饶命啊。我那是被王妃用家中兄妹性命相逼,这才做了糊涂事儿啊。”
“既然如此,那……”清欢看了春笋一眼:“待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后,你曾做过的事便一笔勾销。”
春笋在清欢话音落后,掰着秋晓的嘴,给她喂了一小颗带着情花毒的药丸。
“你们怎样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们,很公平,不是么?”清欢有些告诫。
夏烟眼神一紧,连忙表忠心,清欢便叫她带秋晓下去,守着她不让她逃跑或是自缢。
两个丫鬟下去后,前头就有一婆子来传信,说是林家姑娘来了。林晚晚显然也没睡好,眼圈下一片青色,见着清欢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眼,便不再多说昨夜之事,反而看了朱可爱半天,最后邀请她们明日去林府上吃些梅花酒。
见天色尚早,三个小姑娘便携手去花园一逛。
花园中,早早等在那里的楚清淮和楚清洛,一看见清欢,就将人团团围住,朱可爱知晓楚清洛与清欢关系,识趣的同林晚晚在一旁说话。
楚清洛眼眶一圈通红,眼尾处还有些清浅的水光,一瞧就是哭过的模样。楚清淮眼底的红血丝也肉眼可见,着实憔悴得很。
“我无碍,让你们忧心了。”清欢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勾起来的笑怎么都忍不住,被人关心惦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楚清淮伸出的手还没摸上清欢的发顶,就被楚清洛挤到了一边去。“可算是没事了,昨夜也忒吓人。”楚清洛长叹一口气,脸上有些阴沉起来:“陈婉竟是对你用毒,娘亲若是知晓,指不定怎样心疼呢。”
“所以啊,你回去可千万别胡说。”她歪着脑袋,调皮一笑:“我自有自己的打算。”
她笑,楚清洛便呆呆看着,嘴里嘀咕:“像,真的太像了,你笑起来简直和娘亲一模一样。”
清欢忍不住抿唇。
好不容易找准机会的楚清淮趁着楚清洛愣神,上前将他挤到一旁去,自己伸手握住了清欢的。他在她每个指尖上捏了一下,十分满足。
“我前世怎么没发现,楚清洛竟是个哭包。”清欢压着声音贴着清淮的耳边问。
楚清淮耸了耸肩,“他平日看着精明凌厉,不大好惹,可一但遇上林晚晚或是淑妃的事儿,总是会方寸大乱。”看着清欢一脸的莫名复杂的样子,楚清淮戳了下她的脸颊,不明意味的咳了一声,更贴近她的耳朵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处逆鳞,别人碰不得摸不得。她受伤了,流血了,都会疼在我们心头。那时候,理智就会如同烟花消散。不过就是楚清洛表达自己的珍重的方式奇怪了些。”
清欢点头,这话说的是真的对。每次一遇上楚清淮的事情,她也总是不大理智,冲动又强烈的情绪会瞬间奔涌,让人无法控制。
大概,这就是爱吧?
*
那头的琉璃院中,陈婉刚让红兰给她抹了些消肿的药膏在脸上,就听说楚清欢几人同楚清洛他们在花园里赏景,表情不虞。
昨夜她到后来也回过了神来,看着宝郡王越来越愤怒的样子,还有自己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烦躁。甚至到了最后,宝郡王同她竟然是动起了手来撕打,陈婉蓦然惊醒,知道自己恐怕中了计。她毕竟从小到大历经过许许多多,经验多,想的多,一想到差点栽在宝娟手里头,气的不行。
连忙让人把宝娟带走,特意吩咐要好好“照顾”她。
陈婉知道,宝娟说的清欢让人引诱她那般做,肯定有几分是真的,但若是宝娟自己心中没有那种念头,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被撺掇呢?
“宝娟啊,宝娟。”陈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目狰狞,恐怖如斯,忽然咧嘴笑开:“希望经此一遭,下次我再把你接回来,你可要好好长脑子,看清局势。”
*
“清欢,今日又去林家赏梅,你不隔应呀?那个林夫人……”朱可爱撇着嘴,显而易见的对林夫人有几分敌意。她可是还牢牢记得,上一次的宴会上,林夫人是如何欺辱清欢的。
清欢正在往脑袋上插一根暖白玉嵌金牡丹的簪子,一边回她:“这林夫人闺名唤作荷花儿,是我娘以前一同长大的人,感情自然要与别人不同。”
就着茼蒿的手,清欢抬手套上了一件粉底绣金边勾线云的长衫,在腰间系上了一根金边勾白云的缎子当做腰封,“她先前是我娘身边的大丫头,后被林靖瞧上,为了娶她还同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甚至自请逐出了家谱。”
“哦,这样啊。那我就先暂时原谅她吧。”朱可爱拿了根同清欢相似的缎子系在腰间,可惜她穿的也是丝绸百花裙,缎子一系上去,总往下边掉。
“小姐,要不咱们换个别的腰封吧?”饺子试图劝她,朱可爱一意孤行:“无妨,就这么穿,挺好的。”说着,自己把缎子饶了两圈,给自己紧紧地系上了漂亮的蝴蝶结。
两人正准备出门,许久不见得拓跋漫漫,打扮一新挡在了前头。
“清欢,听闻你要去林家,我也一同去。”不等人拒绝,已经抢走了茼蒿的位置,将人挤到一旁去。
“也行,茼蒿今日便留下吧,替我去瞧瞧秋晓。”眼神隐晦的从脸上还有一个清浅红印的拓跋漫漫脸上扫过,清欢给茼蒿使了个眼色。
“那快走吧。”拓跋漫漫挤走一旁的朱可爱,上前一把挽住清欢的胳膊,神气活现,像只斗鸡。
朱可爱瞅了她一眼,和清欢交换了一个眼神,啥也没说,忍着自己的暴脾气。朱可爱是真的讨厌死拓跋漫漫了。
到了林家,拓跋漫漫抢在了所有人之前下马车,刚好与楚清洛和楚清淮打了个照面。
“参见世子,参见太子殿下。”她声音清脆甜美,楚清淮看了一眼,没搭理,只是压着声儿告诉楚清洛:“这就是清欢昨日同你说起过的拓跋漫漫。”
清欢昨日里同楚清洛坦白了一部分前世之事,当然,她没说那骇人的重新来过,说的是自己个儿在水月庵时便得了缘法,能梦一些事儿当预兆。
楚清洛没有怀疑,甚至觉着自己更心疼自己的妹妹几分。他虽然自小在宫外长大,但好歹没受过什么苦,哪里会像楚清欢,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于是意料之中,楚清洛昨日下午又是一个小哭包。
思绪回拢,楚清洛飞快扫过拓跋漫漫的脸,眼神一黯,意味不明:“起来吧,去扶你们小姐下车。”
拓跋漫漫咬了咬牙,转身去扶清欢。清欢就着她的手,姿势流利潇洒往下一条,吸引了众人目光。
“好一个潇洒漂亮的美人儿。”有人感慨的声音传来,醇厚好听。清欢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变得不好起来。
祁寒,祁楼的那个嫡兄,定国公世子,苏媚晴的未婚夫,清欢最讨厌的男人。今生第一次听着他说话,清欢有些恶心,想起那夜的梦,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祁寒小儿,你轻浮了。”楚清洛往前一步,挡住祁寒往这边探究的目光,语气不善。
“哈哈哈哈,皇兄这就护上了?这不正好应证了,这敬恩郡主,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洪亮又显得风光霁月的声音,来自当朝三皇子。
清欢往前一步,绕开楚清洛,大大方方行礼,“见过诸位公子,你们的赞赏我收下了。可这明面上赞扬,暗中却是想毁了我一个闺阁女子的话,现如今只有我们几人,说说便罢,以后还是注意些。”
朱可爱也从车上下来,“就是就是,男子汉大丈夫格局大一些,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小手段,比个女子还不如。”
话音落,再抬头一看,看见是三皇子,语气更不好了:“表哥,竟然是你,你先前并不是个会随意评判别人女子容貌的人,怎的如今会了?定是被祁寒带坏了,你快些别同他玩在一处了。”
朱可爱一脸开心往三皇子面前跑,嘴上还嘚嘚嘚讲着,让三皇子楚清柯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脸色颇为不好。
祁寒更是脸色如锅底,怎么就说了句话而已,就被怼的哑口无言了呢?
楚清柯长的实在是漂亮,一双桃花眼夺人魂魄,和当今圣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楚清洛也有七八分相像。他先前还不大好的脸色,在朱可爱到了他面前时,瞬间变成了灿烂的笑,他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温柔:“多大的人了,还如小孩子一般。下次慢一些,别摔了才是。”
清欢看着他们,脸上浮起了一抹愁意,又很快压了下去。三皇子这样的渣宰,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而她也会尽自己所能,让朱可爱看清他的真面目。
若是看清后,朱可爱还非要钻这么个坑,那她便也不再阻拦。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爱情这玩意儿更是不可控,除了自己个儿想通,其余一切办法都犹如肉包子打狗,不止没用还适得其反。
清欢想的通透。
拓跋漫漫却是见没人在意她,气的狠狠跺了一下脚,推了清欢一把,“你跟太子很熟?那等一会儿记得跟他解释清楚,我不是你的婢女。”清欢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几人还没进林家大宅,苏深和祁楼也到了。今日能在林家遇见这么些人,清欢完全不意外。
太子和三皇子是代表皇家来送年礼,至于其他人,多半跟着来巴结二位皇子。
祁楼找了个问礼的空隙,轻声问了句:“怎的今日里,茼蒿姐姐未曾陪郡主一同来?”
清欢瞧了一眼正像个花蝴蝶一样在一种贵族子弟见问好的拓跋漫漫,嘴角一勾:“喏,那个拓跋将.军家的小姐,仗着身份欺负我们茼蒿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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