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
顾清语又问车夫:“咱们回城只能走这一条路吗?”
车夫犹豫道:“回奶奶,这是官道,过往行人都习惯于此。若是要绕到南城门,路程遥远,少说得耗上两三个时辰。更何况,关城门是大事,准是出了什么乱子,万一西城门也关了,那咱们不是白折腾吗?”
顾清语知他说得有理,淡淡吩咐道:“那就先等着吧。”
她轻轻放下帘子,垂眸静坐,然而,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方桌之上,那半折的签文,心神不禁微微一紧。
董卓收吕布……
细想,今日还真是遇事不祥。
暮色四合,天色降黑。
马车还是一直堵在路上,几乎纹丝未动。
顾清语坐在车里太久,只好下车走走。
小翠如影随形,贴身不离,肚子里一直发出咕哝声,惹她不好意思道:“姑娘也饿了吧。早知道会遇上这事,奴婢该在城里买点吃的带上的。”
顾清语倦倦一笑:“不赖你,咱们走得太匆忙,什么都没顾上。”
忙了一天,本想赶在天黑之前回去,现在看是不可能了。
顾清语想,楚氏现在一定气急了吧。气她擅自出府,还呆在外面久久未归。保不齐,还要连累了宋氏,跟着一起挨骂挨罚。
顾清语心中暗叹。
今儿欠宋氏的种种人情,往后要拿什么还呢。
只有针线活儿,肯定是不行了。
人群聚集,难免喧嚣声四起。
大家三三五五地凑在一处,纷纷议论起来,这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惹得如此兴师动众,关了城门。
侯府的车夫也是个好打听的,溜到人群之中听了半晌,又回来告诉顾清语道:“二奶奶,小的打听得差不多了。的确是出事了,有人从城门口听到动静说,有人当街行刺,把官府禁军都给惊动了,这才把城门封了。”
顾清语微微蹙眉。
当街行刺还是在京城贵地?
“接着说,人抓到了吗?”
车夫摇头:“小的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八成是没抓到,不然城门早开了。”
“知道被行刺的人是谁吗?”
车夫又摇头:“小的不知,估计是个大官吧。”
小翠胆子小,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挽着顾清语的胳膊,小声道:“姑娘,他们怎么敢啊。”
顾清语微微沉吟:“世人都有脾气,一旦被逼急了,什么疯事都做得出来。”
算算时辰,城中已经开始宵禁了。
看来,今晚是回不了侯府了。
小翠转身回到马车内,收拾收拾,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姑娘,今夜怕是只能在车上将就了。”
顾清语轻轻一笑,她本就不是娇生惯养之人:“有处栖身便是好的,只是这肚子实在饿得难受。我方才似乎听到远处有叫卖之声,你且去看看,能否寻些吃食来。”
小翠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路上有不少等着进城做生意的小贩,瓜果菜蔬,生冷熟食,样样皆有,正好解了大家饥渴的困境。
须臾,小翠抱着满满的一竹筐子回来,笑盈盈道:“姑娘您看,那些小贩手里真有不少好东西呢。”
顾清语见她数宝似的,一样样地拿出来。
炊饼,凉糕,酸馅包子,各样新鲜果子,还有一根棒槌似的大白萝卜。
顾清语不解道:“怎么还买了萝卜回来?”
小翠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奴婢想用它做枕头,拿回去还能吃。”
顾清语被她给逗笑了,点头道:“你倒是会持家。”
天黑了,路边的一堆堆篝火如同繁星点点,跳跃闪烁。
人们或坐或卧,围绕着这些明亮的火光。
有人开怀畅饮,笑声爽朗;有人则眉头紧锁,心事重重;还有些人全神贯注,凝视着那些游走的艺人,听他们低吟浅唱。
这样的热闹,顾清语前世从未见过,一时看得有些入神。
她的心中,随之不自主地涌起一股冲动。
若是自己就这样潇洒离去,将侯府的一切抛诸脑后,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从此,她也可以漫步在人间烟火中,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可惜这念头,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冲散。
永安侯府怎么会轻易放她走?
所谓生是侯府的人,死了也得是侯府的鬼。无论生死,她都摆脱不了永安侯府的烙印。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小翠的鼾声却是越来越响。
顾清语睁眼看去,只见她枕着白萝卜,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顾清语睡意浅浅,遂掀起帘子向外望去,见车夫也歇在路旁的草地上,满脸醉红,怀里还抱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酒袋子。
见到无人看守马车,顾清语更睡不着了,索性闭目养神。
黑暗中,伴着小翠时高时低的呼噜声,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正从帘子外悄然探入,小心翼翼地四处翻找。
布料摩挲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尤为清晰。
顾清语初时还以为是身边的小翠在动,但转瞬之间,她又警觉起来,微微眯起眼睛看去,只见车帘被掀起,一个瘦高的黑影伫立在外,正伸手在车内翻翻找找。
糟了,这是遇上贼了。
顾清语猛然坐直身子,正要出声斥责,却不料,她的背后忽然伸出一只冰冷粗粝的手,如铁钳般紧紧锁住她的脖颈,那力道凶狠得几乎要她的性命。
紧接着,一个阴森而沙哑的声音,从她的颈后传来:“别乱动,不然老子弄死你。”
顾清语这才意识到,车窗的两边都潜伏着的贼。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求财而已,犯不着伤人性命,背上官司。我这里有些碎银子,你们拿上快走吧。”
对面的黑影在听到顾清语的回应后,毫不迟疑地朝她伸出了手,那姿势充满了贪婪和迫切。
顾清语轻轻地挪动了一下手,想触碰身边沉睡的小翠,然而她隐蔽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背后那人的眼睛。
“别耍花招!”
他的声音冰冷低沉,充满警告。
顾清语努力保持镇定,声音微弱道:“我只是在拿钱袋而已,并无他意。”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荷包,顺势朝对面的黑影扔去,又趁着动弹这一刻,暗暗狠狠地掐了一下小翠的胳膊。
小翠自然疼醒了,朦胧间,只见顾清语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正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
她随即瞪大眼睛,惊惶尖叫。
外头的人立马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捞起装钱的荷包,还不忘贪心地顺走了顾清语的包袱。
不好!
她抓的药还在里面。
正焦急着,顾清语脖子上那只恶狠狠的手也随之消失了,她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了。
这伙夜贼,远不止两个人。
他们行动迅速而狡猾,摸黑偷走了不少东西。
惊醒的路人们,纷纷点燃火把,试图在夜色中追寻那些盗贼的踪迹。无奈,这里是荒郊野外,四周被茂密的山林环绕,找人比登天还难。
有人愤怒地提出要报官,但话未说完,众人便纷纷摇头。
深更半夜,城门紧闭,进城都是奢望又何谈报官呢?
大家议论一阵之后,只得悻悻而去,各认倒霉。
微弱的烛光下,顾清语见小翠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而车夫则垂头丧气地跪在马车外面,低头听候发落,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清语以手帕擦拭红痕,整理仔细才对翠儿轻声叮嘱:“今儿事发突然,怨不得你们。别和任何人说我受伤的事。你去外面让车夫起来,莫要多嘴埋怨,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男女授受不亲,而她伤在脖颈,足以令有心之人想入非非。若是让侯府的人知道她被一个贼人威胁染指,她的清白就危险了。
小翠应了声是,可出去之后还是忍不住训斥了车夫两句。
车夫见二奶奶不多追究,立马磕头谢恩。
小翠回到车上,忍不住又要哭:“好端端地遇上贼,丢钱不说还丢了药……真是一群天杀的浑蛋,奴婢要是醒着,非打死他们不可。”
顾清语轻咳叹息:“算了,那些人一看就是老手,幸好有惊无险,咱们都平安无事。再等等吧,等天亮了,城门就会开了。”
此刻的她,身心皆已疲惫至极。
小小的马车是她唯一可以休息的地方。
顾清语才侧身躺下,就见小翠拿萝卜给她枕着,还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奴婢以性命保证,绝对不会打瞌睡的,一心一意守着姑娘。”
顾清语恍恍惚惚,嗯了一声,很快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跟着,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见出嫁那天,父亲愤怒厌恶的巴掌,顾清欢轻蔑不屑的神情,那些熟悉又可恨的面孔,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最后崩裂成无数块碎片,折射出刺眼的白光,让她无法直视。
顾清语猛然惊醒,可奇怪的是,等她睁开双眼,炽烈的光仍在,反而更加明亮。
她眯起眼睛,本能地抬起手轻轻遮挡。然而,就在那指缝间,她瞥见了一个身影,瘦瘦高高。
车前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生辉,而周檀绍正站在这近在咫尺的光亮之中,身着一袭威风凛凛的锦衣黑袍,神色微冷,眼神复杂。
他看着顾清语恍惚苏醒的睡颜,原本略显苍白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顾清语,你倒是能屈能伸啊。”
顾清语反应片刻后,恍惚怔愣的神情变得犹如见鬼般震惊骇然:“二爷,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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