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大学通知书陆续的来了,苏立青考上了京大,做了培田的师弟,因为这次高考主要是针对应届的高中在校生,很多人考上了,程敏考上了省里的师范大学,培茵觉得这个姑娘还真是个有能力的,要不然她能分心谈恋爱还能考上师范吗?这个时代的高考录取率可不是很高的,以后一定不要小瞧了这个姑娘才是啊。
大姑在一个晌午突然的来了家里,爷爷奶奶都吃了一惊,寒暄之后大姑直接就切入了正题,原来是三奶奶家里的大儿子沈省修有了信,大姑回家跟家里说一声。
大姑说:“这是从M国来到信,省修通过我们一个去那边考察的队伍传回来的信,我接到信之后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带着信直接就回来了。”
爷爷说:“省修怎么去了那边了?你三爷爷不是说他在D城跟着船去了那边吗?”
大姑说:“现在跟海岛那边一直没有来往,很多事情只能通过第三国传信,省修说是前些年就去了M国,原本想着能不能从M国回来呢,谁知道运动来了一点消息都送不进来,前些日子我们那边派了一个考察团去考察,正好考察队伍里有他原来认识的人,还是抗战时期合作的时候认识的,就通过这个人给我写了一封信,这封信还是经过很多审查之后才送到我的手里呢。爹,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我三婶说这个事情。”
奶奶说:“怎么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说呀,省玉,你三婶可是从来都不相信省修能没了,唉,你三婶这么些年睡觉就没有脱过衣服,就是冬天睡觉也是要穿着薄棉袄薄棉裤,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省修回来了能接着起来开门,你三婶虽然不说,但是我都知道,省玉啊,还是跟你三婶说说吧,就直接说,你三婶盼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盼来了省修的信,看看省修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
大姑说:“娘啊,现在回来很难,我就是怕把这个事情跟三婶说了省修再回不来,不是让三婶更遗憾吗?虽然现在政策好了很多,但是国外的很多人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特别是省修当年还是搞情报的,估计回来更困难。唉,很多人家都跟咱们家似的,骨肉分离,很多人现在就想着回家看看自己的爹娘呀。”
爷爷摩挲着手里的大烟袋锅子,沉思良久,说:“就照实说,你娘说的对,你三婶已经盼了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省修有了信,就应该让你三婶知道。孩子他娘,你去替一下他三婶,我来跟你三婶好好的说一说这件事情吧。”
三奶奶正带着培茵在厨房门前的树荫里忙活着擀饼呢,三奶奶坐在放着面板的矮桌前的板凳上,用擀面杖把饼擀好了,就挑到旁边的鏊子上,培茵正坐在鏊子前,烧着火翻着鏊子上的饼。大姑站在北屋的门口,看着自己的三婶,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一个小纂,用一个黑色的网套套了,耳后各卡了一个黑色的卡子,身上是一件元白色的细棉布短袖斜襟褂子,整个人看起来利索精神。
在大姑的印象里,自己这个三婶是个话不多性格温柔的人,不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很细致,爱侍弄花草,当年在西平城里那栋大宅子住着的时候,小小的后花园里种着不少当地很少见的花草,都是三叔去外地给三婶带回来的,当年的三叔三婶可算的上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三叔没了之后三婶还是把省瑶送出去跟着家里的几个孩子念书,说这是当年三叔的意思,想到这些,大姑心里很难过,为自家的这些人难过,更为三婶这么些年守着这个小院孤寂的等着自己的孩子的音讯难过。
三奶奶看到大姑站在门口,说:“省玉,中午三婶给你擀饼,咱们培茵现在呀都能翻鏊子了呢。”
大姑打起精神,看了看蹲在鏊子跟前,盯着鏊子上的饼认真观察颜色的培茵,笑着说:“培茵真厉害,大姑现在就不会做这个呢。”
培茵往鏊子地下塞了一小把的麦秸,用翻饼杖子把鏊子上的饼翻过来,抬起头对着大姑说:“大姑,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啊,而且我就喜欢跟着三奶奶做些吃的喝的。”
奶奶已经系好了围裙,说:“三弟妹,省玉跟他爹要跟你说事情,我来擀饼吧。”
三奶奶说:“那行,你擀吧,这面我活的有些软了,大嫂你擀的时候注意点。”
扭头看了看走进北屋的三奶奶还有大姑,想了想,说:“奶奶,我大姑回来有事吧?”
大概是从小跟培茵说家里的事情说习惯了,奶奶说:“是啊,你省修大爷有信了,你大姑这是来家里送信呢。”
奶奶刚说完了,就听着屋里传出一阵悲凉的哭声,那哭声悲喜交加,听得培茵一阵难过,等了已经几十年了,从中年等到老年,一日盼着一日,这么些日日夜夜盼着盼着终于盼来了孩子的消息。
奶奶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了看北屋,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说:“培茵啊,你三奶奶这么些年不容易啊,唉,孩子出门带走的是爹娘的心呀,你省修大爷这么多年都没有信,是死是活的谁也不知道,虽然你田家的三老爷爷对外说的都是你省修大爷已经死在了京城,你三奶奶一点都不信,这么些年你三奶奶就凭着盼着孩子回来撑着到了现在,要不然你三爷爷没了你三奶奶早就撑不住了,当年你三爷爷跟三奶奶可是西平城里有名的一对璧人呢,谁不说沈家老三两口子郎才女貌啊。”
培茵扭头看着北屋的窗户,听着屋里的哭声一点点的低下去,默默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奶奶手里忙活着,接着说:“这么多年你三奶奶都没有掉一滴泪,哭出来也是好的,好了,你三奶奶快要见到你省修大爷了。”
曾经,培茵看过一部电视剧,描述的就是海岛那边一些老兵想尽一切办法从那边过来寻亲的故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亲人,分别了那么久,谁不想早日的见到自己的亲人,谁不想回来给自己的爹娘磕个头,再喊一声“爹,娘”?
培茵默默的想着,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传说依旧的省修大爷是个怎么样的情况,为了能回大陆看亲人,有一些老兵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回家的路是怎么样的艰难都抵挡不住的。
大姑走了之后,三奶奶好几天都没有缓过神来,把一个一直上着锁的樟木箱子打开,取出里面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镶了玻璃的镜框,仔细的擦了又擦,培茵看去,照片里面是一张全家福,坐在前面的椅子上的是三奶奶跟三爷爷,三爷爷穿着长袍马褂,肃然的坐在椅子上,三奶奶一身改良的旗袍,面露微笑,两人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学生装的青年,估计那就是省修大爷,那个时候的瑶姑姑一脸的稚气,微微的歪着头,对着镜头露齿而笑。
三奶奶半躺在炕上,痴痴地看着照片,小声的说:“三哥,咱们省修终于有信了,终于有信了呀,我就知道,省修没事,一定能够回家来,三哥呀,省修回来了,能到你的坟头上给你磕头上坟,等到我去下面见了你,我心里也不愧的慌,这么多年了,咱家俩孩子都没有着家,我就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不好交代,当年咱家的俩孩子可都是你的眼珠子,你早早的走了,我要是看不好孩子们,我怎么有脸见你啊。”培茵听着三奶奶的话,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哗哗的往下淌,这世间的事情,最令人悲伤的莫过于生离死别,在培茵看来,生离更加的悲伤于死别。
家里人这几天都很担心三奶奶的身体,就怕三奶奶有个好歹,沈父还把李大夫从西平请过来给三奶奶看病,李大夫听说了三奶奶的事情,叹了口气,对三奶奶说:“你得保重身体啊,孩子已经有了信,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你身体要是垮了回来不是让孩子心痛吗?”
李大夫开了药方,沈母帮着熬了药,煎好了之后跟培茵一起给三奶奶送过去,三奶奶看着给自己送药的娘俩,接过药碗,对沈母说:“培华娘啊,三婶这些天想了很多,觉得这一辈子也挺幸运的,虽然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但是你们对我跟对我大哥大嫂一个样,三婶得好起来,好好地等着省修回来看看我,看看他的娘,这人啊,有了娘就有家,要是没有个地方喊娘了,这心里呀就空落落的。”
沈母帮着三奶奶把她身后垫着的被子整理了一下,说:“三婶,您说的对,您呀为了我省修大哥还有瑶妹妹也得好好地保重身体,省修大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培茵说:“对啊,三奶奶,咱们国家现在政策越来越好了,省修大爷一定很快就能回来。”
三奶奶说:“嗯,听咱们培茵的。”
三奶奶养了几天就好了,每天都盼着省修大爷能回来,这人有了盼头精神就好了很多,等到培茵开学的时候,三位奶奶正在商量着在后院的菜地种几陇萝卜,几个菜畦的白菜。
开学之后就是毕业班了,学习气氛空前的紧张,这次高考西平一中的成绩在整个西江地区都是数得着的,学校里的老师们被这次高考鼓舞,更加有信心的准备明年的高考,所以高二这六个班的学生每天就得被老师们逼着使劲的学习学习再学习。
培茵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安排学习,一个是因为培茵有深厚的学习功底,再一个就是培茵觉得如果乱了步调,就不能扎扎实实的往前走,所以倒没有怎么受影响,但是田爱琴就不行了,这样学了两周之后,就对着培茵抹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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