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画毫不犹豫说夏南与夏绰有仇怨,而这仇怨,只有一条是私怨,其他都是为国为大义。
姚伯言却没有换了话题,“先帝的血脉,除了夏绰,其他皇子们都死了。夏世子觉得谁可为君?”
明宗的几个皇子,已经都死光了。
安国公问这话,撇开了端王世子和秦王遗孤,说明他压根儿没信这两个是皇室血脉。
但是,他盯着问夏南的意思,语气说不上和缓。
顾如画想了想,说道,“世子没有说过,但是,大舅舅,我觉得夏世子也是皇室子弟,论辈分还要叫先帝一声伯父。”
这话,很是大胆露骨了。
安老太君叫了一声“画儿”,制止她再说下去。
顾如画没再说,只抿着嘴看着姚伯言。
姚伯言问出那话时,心里也在猜测夏南是不是有意要争夺那位置。可顾如画说夏南没提,是她想让夏南去争,不由眉头微皱,“画儿,你真的是这意思?”
“大舅舅,你可知道,我离京之后,曾经在京城外百里坡滞留了一段时间。当时,我带人劫了两次朝廷钦差。”
“什么?”姚伯言不由音调都提高了。顾如画的话再含蓄,可劫钦差,这不就表明了是匪徒干的事吗?
“大舅舅可知道那两个钦差要传的,是什么旨意?”顾如画也不卖关子,示意小柔从自己的包袱里将两道圣旨拿出来。
姚伯言看得眉头直跳,他这样幼承庭训、忠君报国的人,看到顾如画对圣旨如此轻慢,真的有点想制止和骂人的冲动。
顾如画还不自知,随意将圣旨往姚伯言面前一递,“大舅舅看看。”
安国公垂眸待了片刻,顾如画看他不动手,直接帮着打开圣旨,两手举着摊开在他的眼前,“这两道旨意,都是要罢免大舅舅您幽州总督官职的。”
“我连累了大舅舅,因为我,夏绰对大舅舅也多有顾忌,才会想要罢免您的官职,召您回京。我怕您贸然回京后出事,又没别的法子,只好将钦差给劫了,圣旨也给截留了。”
两道圣旨,内容都是一样的,罢免安国公的幽州总督之职,命安国公府众人回京。
“其实,那钦差身上还有两道圣旨,是送到云州去的,罢免夏南的世子之位,封夏北为世子。”
顾如画将夏南那两道圣旨的内容一起说了。
姚伯言神色渐渐凝重。这样两道旨意,合在一起,就是明晃晃一个意思:夏绰不相信他!
“大舅舅,我知道忠臣都喜欢说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何为君?弑父杀兄的人,也能为君吗?就因为他是先帝活下来的唯一的儿子?”
“画儿,慎言!”
“在大舅舅面前,我才敢直言。大舅舅,您知道夏绰如今最信重的人是谁吗?曹云杉!要不是定国侯周巨源打了败仗,朝中无人可用,夏绰连沈观文都要踢一边儿去了。”
顾如画就像一个莽撞的小辈,在长辈面前畅所欲言。
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几句话语里,将夏绰薄情寡恩、任人唯亲的嘴脸,都说了出来。
姚伯言嘴唇嗫嚅半晌,又扫了那圣旨两眼,“画儿先陪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待着,我——我先去前衙处理一下公事。”
他逃也似地走了出来。
顾如画没有追出去,新君人品太差,大舅舅心里肯定混乱。
这种时候,等到京城传旨的钦差来了,将旨意一传,大舅舅才会更加警惕。
人只有生了防备之心,才会从圣旨中读出恶意,才更会相信自己的话。
她心里对大舅舅道了句对不起,可是,她不能赌大舅舅的心思。所以,只能像现在这样,先让他明白夏绰的做法,然后,自己抽丝剥茧,一点点找出真相。
只要大舅舅相信自己的话,夏绰再许以重利,大舅舅也会多番思量不会轻信,心里对夏绰为君也会存疑。
她坐在那儿垂头沉思,这边安老太君和陶氏对视了一眼,都对刚才顾如画的话有些惊到了。尤其是陶氏,对顾如画生出了感激之意。
要不是顾如画拦截了圣旨,以自家国公爷那性子,万一真的遵旨交出总督之位,带着一家人连夜回京。现在被困在京城也就罢了,万一被夏绰迁怒,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陶氏看向顾如画,“画儿,不管你大舅舅怎么说,我是要多谢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拿我们当亲人呢。你大舅舅有些迂腐,但是,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我就怕大舅舅怪我,陷他于大逆不道……”
“别多想,你大舅舅要这样糊涂,我来骂他。”安老太君的手轻轻拍着顾如画的背,“你这孩子,一个人陷在京里,该多害怕啊。我们却一点儿不知道。”
“外祖母——”顾如画靠到了安老太君的肩头,从小到大,她感受到的偏疼,都是外祖母给的,“外祖母,姚家祖训,是不管昏君明君,都要忠君吗?”
“等晚上,我问问你大舅舅。”安老太君心里,已经偏向顾如画了,抚着顾如画的背安慰道,“你也别多想,你大舅舅不管做什么决定,骨肉相残的事,他不会做的。”
有外祖母这话,顾如画松了口气。
安老太君看顾如画眉眼舒展了,想了想,到底还是问道,“画儿,你在百里坡待了多久?世子——可知道这事?”
“他知道,而且,还是他担心之下,想带人去京城接我,我才能离开京畿,回到云州的。”顾如画一点儿不掩饰夏南对自己的好,“外祖母,您不用担心,他不介意我会不会名声有损。”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陶氏听着就念了句佛,“夏世子这样的男子,是难得的好夫婿。”
“那回到云州后呢?”
“王妃对我甚好,还带着我一起见了各处官吏将领。王妃跟我说,北地风气开明,女子抛头露面,行商做事的多了。她还将府中一些外务交给我,让我办理。”
安老太君的眉头舒展了,“当年在京中时,王妃娘娘刚与成王爷成亲时,我曾见过几次。虽然没有说过话,可是王妃娘娘那样的人,见之可亲,温柔明理。”
陶氏也点头,“女人嫁人,夫婿好是一方面,家里长辈好那也要大福气。你只看我和你二舅母她们,在府里过得好,都是因为有个好婆婆。”
安老太君不由笑了,“你往常说话稳重,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学会油嘴滑舌来哄我了。”
“大舅母可不是哄您,这我能帮着作证。在京时,满城的人家数一数,都说您明理好相处呢。”顾如画笑着凑趣。
安老太君笑了一通,“难为你遇到这么多事,还想着要哄我这老太婆,看来你这日子,过得是不差。”
人老成精,她不会听顾如画说了什么。但是,一个心里挂着事的人,肯定不会像顾如画这样,能够展眉而笑的。
娘儿三个正说笑了几句,外面一个婆子走进来,“老太君,夫人,国公爷说外面来了传旨的钦差,让快点准备香案,让老太君和夫人一起去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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