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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双手怎么那么熟悉

陆思音心头不安,故意离远了一些,伸手过去感受着火堆的暖意。

“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言渚靠在一旁问,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给这平和淡漠的人添了几分血色。

自然明白他口中所说,她垂眸眨眼:“我母亲娘家的旁支,来投奔我们,被我收下了。”

“为什么又瞎又哑?”

“眼盲是天生的,嗓子是小时着火,被烟熏坏了。”她轻声答道。

旁支投奔,想来是颠沛至那儿的。

那也算是表妹,怪不得那么不情愿放手。“你放她离府吧,”言渚起身走到她身旁又坐下,“父皇要给你赐婚,往后你的后宅里,她只会更难过。”

“那王爷府中,她就会高兴了吗?”陆思音已经不想与言渚吵闹此事,论起此事来都疲惫几分。

“我无妻无子,她会安宁。”

“迟早会有。”

“不会。”

他语气里的笃定让陆思音拧眉,她不打算深究只道:“可她不愿。王爷太自以为是了,她愿待在侯府,凭什么就因为你担心,你挂念,你自以为能照顾好她,就要随你去?”

陆思音感觉到这周遭的敌意重了。

“侯爷!”绿英的声音穿过层层雾气而来,陆思音终于松了口气。

“侯爷多情,对侍女安危都如此挂念,那也别因为从前的误会再打她了。”言渚瞥她一眼。

……

“我没有。”

言渚冷哼一声。

真是讲不通。

下山时山道狭窄,陆思音独自走着,言渚在前,眼看着她小心翼翼却还是踩滑了窄梯,摔在地上,额上是冷汗,却一声不吭。

“瞎子真是麻烦,”言渚抱怨着,看绿英跟在后头焦急,他不情愿伸出手,“肃远侯别耽误时间了。”

陆思音颔首,被他抓着手腕引着向下走,说句“劳烦了”,的确是愧疚耽误了众人行进。

从前全没有仔细看过这位侯爷,提着灯怕她摔了,言渚才在她缓慢行走时仔细看向了她被握住的手。十指纤长,虎口带茧,是练武的痕迹。

这双手怎么……那么熟悉。

回京之后,陆思音还没来得及撺掇大理寺对城中商户敲打提点,就听说了另一桩事。

端王在京城禁军中有官职,平日里也负责巡视长街的职务。

却道他们从寺中回来的一日后,端王手下的那一队人,抓了三个宵禁之后在街上行走的官员。

这三人原是喝得太醉误了事,细查他们晚间去了何处,却查出几人从赌坊出来。

官员入赌坊在本朝律例里是大忌,言渚那一夜里又抓紧闯入了那赌坊,抓了那坐庄的,据说从他嘴里得出不少京城官员私自入赌的消息。

为何是据说,自然是言渚还未上报此事。

陆思音跟随着户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入宫面见皇帝时,言渚恰巧也在,似乎正在谈论此事。“赌坊的事,你们看如何办?”皇帝修剪着自己面前的花束。

大理寺的人不说话,言渚行礼道:“事涉人太多,真查下去未免朝廷动荡,不若请陛下施恩。”

“施恩?放过他们?”皇帝轻笑一声。

“并非放过。二十年前国朝有例,为筹措出战银钱,允官员以钱赎罪。此事可效仿,非大罪,也能解了户部的燃眉之急。”言渚答道。

陆思音闻言倒明白了他的意思。

“瞧瞧,你们废物,要朕的儿子时刻想着为你们赚钱。”皇帝指着户部官员骂,后者慌忙跪地。

这话便是允准了。

据说言渚起初抓的三个官员都与太子和皇后有些关系,让他们交出钱来,再挪到雪灾的事上,雪灾贪污的事也能掩盖过去。离开皇宫时,官署的官员都回去做事了,陆思音在宫门前与言渚并肩走着道:“多谢王爷了。”

“不用多谢,容娘何时能和我出来?”他不过是当初答应了保尹员外郎一命,让那些贪污的官把钱拿出来,补上亏空,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便好了。

再者便是在长公主府给他下药使他难堪的事,查到与皇后母家有关,这算是他的报复。

“殿下定吧。”

言渚上马车前居高临下看着陆思音:“侯爷是个聪明人,办法多,心思活络,又舍得用自己的爱妾来换功劳,若不是瞎了眼,定然是个人物啊。”

话语里不免有些轻蔑。

她回身行礼:“王爷推我出来协理此事,却自己在后头做手脚,功劳看似是我得了,却也替王爷挡了些怨恨吧。”

即使人是言渚出手抓的,但他的名册分明是扫了整个朝堂,并非针对太子一党。补上了贪污钱款,功劳是理事官员的,也便是大理寺和陆思音一干人。

他拿她当盾使呢。

“明日午时,城中曲坊,我要看见她。”

她颔首应下,心如擂鼓。

翌日,绿英忧虑地给陆思音换上女服,后者拍了拍她的肩:“他又不会当街发疯,你让明封悄悄跟着。”

她静静站在曲坊门前,周围倒是热闹,等了好一阵才听到熟悉的马车声。

“怎么又是这一身?你家侯爷连新衣服都不给你做吗?”言渚下车看见她那身打扮便嫌弃道。

浅碧色的衣衫略旧,陆思音统共就两身女服,都是多年前做的了,实在没必要多做。

他要揭她的幕篱,陆思音拦下摇了摇头,言渚皱眉也没强求。

“带你听戏,”他揽过她的肩,察觉她想推开便道,“今日你是替你家侯爷还人情的,要有还人情的样子。”

她心底轻叹,由他去了。

进了那包厢,言渚便不客气摘了她的幕篱,瞥她一眼道:“坐过来些。”

她挪了挪,坐到他身侧。

“张嘴,”他递上一块糕点,陆思音咬了一口想要自己接过来,言渚却不肯,“我喂你。”

强人所难有时候倒是别有趣味,言渚看着她内敛胆怯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免不了更生出接近的心思。

吃了多几口陆思音就难受了,慌忙在他手心里写字。“腻了。”

她摸索着茶杯却和言渚的手相撞,茶杯落地碎得难听。

又闹出麻烦了,她俯身去捡被言渚打了手。

“待会儿扎着了。”

她沾水在桌上写“劳烦了”,言渚笑:“小事,不麻烦,你乖乖待着。”

看到她跌坐在山上梯时可不是这个态度,这人还真是看人下菜碟。

他望着她那双手,再盯着这张脸。

莫名的,眼睛和嘴唇,都和那个瞎眼的侯爷更像了。

这么一愣神,收拾茶杯的时候倒把自己刮伤了。

这戏开始了,陆思音听了三折,才大抵知道是个什么故事。苦难女子流落青楼,遇知音男子被其赎身,在大户人家过了三年好日子,又因被人陷害通奸重回青楼,最终潦倒一生。

陆思音在桌上写:新戏。

她没听过这出戏。

言渚喝着茶看着台上戏子哀哀切切唱着说:“当然是新戏,我叫人专写出来排给你的。你听懂了吗?”

……

咒她早死呢。

她倦怠地垂下头。

“我到底哪里不好?”他突然靠近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避我如瘟疫。”

她提手写:王爷又何必缠着我。

“男子缠女子,自然是生了情。”

她心微颤,写:什么情。“一见生情,”言渚顿了顿,“你要说见色起意也没什么。你放心,我非喜新厌旧之人,你我已是夫妻,此后绝不会亏待你。”

女子嘴角多了抹淡笑,她无奈写着:我对王爷却是无情,纵然已有肌肤之亲,也无情。

“这儿只有我们两人,你说话还是委婉些。本王对你也算是耐心至极了,你却还惦念你家侯爷。”他冷笑。

陆思音觉得自己有些摸着这王爷的脾性了,说话是难听得很,做事也狂妄,但到底不会下作卑劣至极。

她写着:是。

“他要娶妻了,哪怕他将来弃你,厌你,你也不肯现在跟我走?”

桌上的“是”字水迹未干,她点了头。

已经用了太多的法子,面前清高恬淡的女子却无半分情愫的样子,若说毫无打击是不可能的。

她起身朝着言渚行礼,久久未收回手,直到被他拉入怀里坐下。

她拧眉不悦,听到他说“就抱一下”,没有太多挣扎,坐在他怀里听完了最后一折戏。

呜呜咽咽的吟唱还在继续,她不适应与他的亲近,感受着温厚胸膛和心跳,尽量遮掩着自己的心绪。

“被那个瞎子占了先机,是我输了,”言渚在她耳边轻叹,“若日后有难,记得找我。”

听上去他是打算放弃了,让陆思音长松了口气。

“若早些遇到,当真对我一点儿心思都无吗?”他还是不放弃,似乎是一股胜负欲在作祟了。

额头相抵,陆思音听着他的呢喃,微微恍神。她腰上的手很安分,但却捏得很紧,让她无处可躲。

虽说脾气差了些,但却还知道思虑被他害了的小妾,出身皇族也没那么娇气,恤百姓之难,做事也有些手段。

若她是个女子……

忽而如鲠在喉。

她不会是个女子。

言渚看见她慌乱摇头,仅存的心思也被她挡得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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