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子刚进内室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这屋里的温度比外间的温度更低。
角落处放着的冰盆,正在凉扇的鼓吹下慢慢融化,甚至还散发着一丝丝冰凉的白雾。
原本角落处微开的窗户,早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没有热气的中和,这屋子里对于刚进来的小康子来说像是冰窖一样。
而床榻上床幔展开散落在地上,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主子的身影。
“主子,主子。”小康子站在床榻边轻声唤着。
不敢伸手去掀开床幔,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明媚儿没有一丝回应。
小康子的心像是被滚油烹了一遍,焦灼不堪。
明主子自从怀孕以后,睡眠不好,一向都是个睡眠浅的。
平日里声音若是大些,明主子都会醒过来。
更何况如今,他都贴在床榻边唤她了,她还是一点没有要醒的迹象。
“小康子。”门口传来小海子的声音。
小海子停留在外间门口,唤了小康子一声,没有进来。
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们奴才是不能随便进入主子所居寝殿的。
一般门口都会有看门的宫女或者太监,负责通传给主子。
主子若是见,他们才能进去。
不然是怎么样都不能进的。
如今伺候明主子的奴才少,翻来覆去的,这一个人都要当两个人来用。
小康子进去了,门口自然就没人了。
可小海子还不能进去,只能在门口唤他。
如此想来,也觉得有几分无礼的滑稽。
原来谁敢想,有一日他们也敢在皇帝宫里来回呼喊?
屋内的小康子听到小海子的话,更是有些紧张。
顾不得礼数。
上手轻轻将床幔拉开一个小缝,背过头去,伸手小心地推了里面的主子一下。
入手滑腻却冰凉…
“主子。”
“……”
明媚儿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小康子彻底慌了。
忙跑出去,正撞上在门口张望的小海子。
“小康子,慌慌张张的怎么了?”小海子抓着小康子问。
小康子慌道:“主子昏迷了,我去叫周郎中。”
小海子这一听,连忙放开小康子,不敢再拦他。
等小康子急匆匆去偏房,小海子也反应过来了,忙跑回书房回禀。
他脚步匆忙,刚踏进书房就被汪公公责怪的瞪了一眼。
汪公公在景文帝看不见的地方,对小海子作了个嘴型:“稳重!”
小海子强行稳住脚步,不紧不慢,恭恭敬敬地走到前面来跪下。
“陛下,方才小康子说,明主子昏迷了…”
小海子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刮过,景文帝不见了。
只剩下和小海子大眼对小眼的汪公公。
还有书桌上正滚动的毛笔,毁了一封奏折。
正是请封为沈皇后大办诞辰的折子。
汪公公反应过来后,也匆忙向外走。
路过小海子时,还拿着拂尘在小海子的头上敲了一把。
“这么大的事,你慢悠悠的干什么呢?”
“腿脚不好使就去看太医。”
汪公公话说的有点难听,但却是好意。
刚才见到陛下那么紧张的样子。
若是明主子但凡有个一星半点的不好。
小海子若是倒霉,就凭他方才慢悠悠的样子,都能被扣上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
“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些啊。”汪公公说着崩溃地往外走。
小海子被师傅打了一下头,打在帽檐上一点都不疼,但是内心也很崩溃。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没有错啊。
一行人匆匆地到达正房。
此时景文帝已经在床榻边坐着了。
明媚儿衣衫整齐,躺在榻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她的手被景文帝握在手心里。
景文帝面色不善地看着昏迷地明媚儿。
方才他进来时,屋内冷的像冰窖。
明媚儿仅穿着薄薄一层的肚兜和亵衣,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夏被。
身上摸哪都是冰冷一片。
“给她把脉。”
景文帝不等众人行礼,先对巫医说道。
巫医仍然是从前那般打扮。
“是,陛下。”巫医走上前,拿出脉枕来为明媚儿把脉。
只是刚想去拿明主子的手,就发现明主子的手…在景文帝手上。
他隐藏在斗笠中的表情僵了一下。
没动。
“把脉。”景文帝再次吩咐道。
眉头微微蹙起。
巫医迟疑稍许,回头看了看身后伺候的一众人等。
“都下去。”景文帝以为是这些人在一旁待着太碍事了,让他们退下。
巫医见人都退下了,景文帝还没有松开明贵人的意思,只能开口说道:
“陛下,属下要为明贵人把脉了。”
巫医这次故意把空空如也的脉枕,放在同样空空如也的床榻边。
还拍了拍。
景文帝这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瞬间皱得更紧。
下一刻,若无其事的放下明媚儿的手。
自己则是站起身,走到一边。
四处看。
看到墙边的冰盆,又看到紧闭的门窗,心中不悦。
他走到小榻边,将榻边的窗户微微打开了一条缝。
热乎乎的风,立刻就钻进内室,只是很快就被冷气消磨掉,没有一丝杀伤力。
景文帝又放大了一些窗户。
“陛下。”巫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景文帝回身看他。
“陛下,明主子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着凉,再加上身子不适,有些疲累过度,又犯了昏厥,所以才会昏迷。”
“只需要喝两副药,多注意休息和保暖便好。”巫医说道。
景文帝听到明媚儿没事,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面容也和缓了一些。
可是巫医下一句话,又让他额角不自觉地跳了跳。
“陛下,明主子本就多思多想,不利于养胎,她的身子更不能受一点疲累。”
“下去吧。”景文帝声音发冷。
“是,陛下。”巫医缓缓退出。
很快,屋内只剩下景文帝和明媚儿两个人。
景文帝看着榻上的明媚儿,只觉得内心升起一阵无力感。
不知是天妒红颜,还是命途多舛。
明媚儿总是多病多灾。
景文帝突然想到之前慈平国师说的话。
““陛下若是想让明昭仪留在身边,不要盛宠,方可安康。”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越是相合,越是多添波折。”
“若是想留在身边安稳过一生,便不能盛宠,最好是一年不过见两三次,可保无虞。”
“若是一定要宠,那后宫接连患病一事,不过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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