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长安城各处早已无人逗留,百姓都自觉回了自己家中休息。
但飘香苑却是灯火通明,与墨色笼罩下的长安显的格格不入。
大厅一层和二层,早已坐满了关中各大豪族子弟,很多更是家主亲自到场。
世族豪强都有严格的等级秩序划分,即便逛青楼风月场所也有十足的讲究。
一层大厅都是关中普通的豪族,包括本地的商人、小地主。
二层是关中地区有一定话语权的豪族,名下田产都是数万亩起步,坐在这里的每人治下良田都不下千顷。
至于三层特制的包间,只有关中顶级豪族才有资格进入,一般不开放,一旦开放,飘香楼都必须放弃一切满足这层贵宾的一切要求。
飘香楼的姑娘连同老鸨在内,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格外的认真。
一楼大厅两名身穿胡服的女子尽情摆动着胡旋舞,边上身披单薄青丝,画着清秀妆容的女乐师,专注演奏着手中乐器。
更有风俗女子亲自陪席间宾客饮酒取乐,气氛好不风骚。
今日,长孙家专门包场,到场的都是贵人,飘香楼根本不敢有丝毫马虎。
然而,无论是一层还是二层的宾客,都没心情和眼前的莺莺燕燕打情骂俏,全都有意无意把目光聚焦在三层的特制包间内。
那里,是长孙阳邀请沈浪和姜尚贤的特别包间。
今夜说是什么庆功宴,实际上三楼包间里的谈话,极有可能影响到关中豪族今后命运。
琴音缈渺,丝竹靡靡。
悠扬的乐声时而大气,时而婉转,配合屋内飘散的香案,勾勒出一幅惬意的画面。
正中抚琴的女子极其美丽,一双白净的纤纤玉手不停在琴弦上来回拨弄,奏响一曲天籁之音。
女子容貌虽美,气质亦是脱俗。
只是她粉黛眉间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惆怅,低垂的眼眸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哀伤。
一曲方罢,女子款款起身,抓紧肩上垂落的飘带,向里屋席案前的三人欠身行了一礼。
“好!不愧是长安第一名媛!本王喜欢,该赏!该赏!”
姜尚贤早已急不可耐,看到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当即是拍手称快。
女子始终面带愁容,对于姜尚贤的夸赞,不过再次低眸行了一礼而已。
随后,她端着一盘熏香粉末,来到里间内,开始往香案里添料。
姜尚贤这色鬼的眼神始终没在女子身上离开过,看着她优雅的动作,是不断吞咽着口水。
那副犹见我怜的姿态,让他产生不可控制的保护欲。
若非边上有人,他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一亲芳泽。
长孙阳见到姜尚贤那副猴急的模样,笑着解释道:“她叫飘絮,飘香苑头牌,
王爷若是喜欢,不嫌弃她的身份,今晚就让她陪王爷吧。”
姜尚贤一听,顿时喜出望外:“真的么,那怎么好意思呢?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
长孙阳笑道:“王爷不必推辞,飘絮能服侍王爷,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飘絮闻言,手上添香的动作不由一滞,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悲哀。
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己长安名媛的身份在那些底层眼中或许高不可攀的圣女。
可在关中豪族手里,不过是交际的玩物而已。
都是命啊。
一想到晚上就要被这个胖子压在身下,飘絮心中只感一股无尽凄凉。
“好了长孙家主,现在该谈正事了,我想明白关中各大豪族,是怎么看待朝廷重掌关中,又有什么条件可以趁现在提出来。”
沈浪端着茶碗,直接把话题切回到正轨上来。
长孙阳回道:“敢问沈帅,关中收复,朝廷会不会重新迁都回长安?”
这是关中豪族最关心的问题,朝廷若是迁都返回长安,他们的心也就安了。
毕竟,中央政权设立的位置对当地的影响力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沈浪闻言,却是把目光移到飘絮身上,随即哂然一笑,摇了摇头。
长孙阳不明白沈浪这是什么意思,忙追问道:“沈帅,您这是……”
沈浪侧过头,静静看着长孙阳,直看的他头皮一阵发麻。
良久,沈浪才回过头说了一句:“长孙家主,你不觉现在提这个问题,有些太早了么?”
长孙阳眉头一皱:“莫非朝廷不愿意重新迁都,可毕竟长安才是大楚真正国都啊。”
沈浪摇摇头:“长孙家主你先别急,迁都是大事,不是你我在这里吃顿饭开个会议就能敲定的,
那必须得到陛下以及整个朝堂的认可,你也知道,大楚国都前夕至金陵已有二百多年,
陛下早已习惯了江南水乡的氛围,想要一下子劝说她迁都,长孙家主以为这可能么?”
长孙阳:“话虽如此,然而关中百姓可是无一日盼望王师返京常驻,若不然羌胡再来,怕是人心惶惶。”
“羌胡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就在这里跟你长孙家主透个底,他们这一走,永远也无法踏进长安半步了。”
此话一出,正在准备果盘的飘絮眼前不由一亮。
长孙阳忙道:“沈帅,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浪端起一杯茶,一口饮下。
“长孙家主以为,大楚受了两百年的屈辱,只是为了夺回长安?”
长孙阳瞳孔一缩:“莫非,王师要对西凉用兵?”
沈浪冷笑一声:“羌胡存在始终是关中一大隐患,
西凉又是我大楚故土,与雍州唇齿相依关系,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长孙阳闻言,忙对飘絮道:“还不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飘絮一言不发,刚准备起身离去。
“不必惊慌,让她待着吧,这件事我根本没打算隐瞒。”沈浪轻声阻止道,“长安的百姓受苦这么多年,他们有权体验我王师的决心!”
飘絮顿时激动不已,起身将切好的第一个果盘,恭敬地端到沈浪桌前。
长孙阳:“那王师何时出征?”
沈浪:“自然是等后续的弹药补给到了,便是扫平羌胡的时刻。”
说着,沈浪又饮下一杯茶。
长孙阳盘算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沈帅,你当真要对羌夏动手么?”
沈浪:“羌夏不除,关中永远无法太平,只有趁此机会永久拔除这个毒瘤,才能徐徐图回凉州。”
“好!”
长孙阳一拍大腿。
“沈帅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若是沈帅真要灭羌胡,
收西凉归属我大楚版图,那关中各大豪族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支持王师!”
“长孙家主果然是明事理之人,我代王师和陛下,在这里先谢过。”
席跪在地等候指示的飘絮,听到这里不由两眼泛起泪光。
她很想开口说什么,但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对待羌人,她有的只是刻骨铭心的恨。
他们杀害了父母姐弟,又毁了自己清白。
至于今后的人生,飘絮早已不敢奢望什么。
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羌人被赶尽杀绝的那一幕。
如今,这个心愿即将被眼前的少年达成,她心中很是激动。
如何报答,飘絮也没有想好,只希望他能不嫌弃自己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好好服侍她一回。
此时的沈浪,根本没有考虑飘絮那复杂的心绪,和长孙阳的话题再次回到了迁都与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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