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想拉住他。
可没人知道,每一个深夜,徐时甚至不敢关灯。
那一双双眼睛,就在那暗夜中,等待着,凝望着。它们不说话,可血红的眼里,全是控诉。
他不敢睡着,不敢清醒。
曾经无暇回顾的东西,如今一不留神,就会出现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哪怕他清楚,即使再走一遍这条路,这些人终究还是会死在他手上。可他依旧没办法放过自己。
人总是这样,当你无法自洽的时候,清醒便是折磨。
秦三和袁叔两人并未在这热克村多待,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就离开了。
他们走后,徐时坐在春风里晒了半天太阳后,忽然起身回房,然后拿出秦三带来的那个箱子,打了开来。
一打开,入眼全是红彤彤的百元钞票。
许文心竟是给他准备了一箱子的钱,徐时数了一下,人民币有五百万,其他还有十来万美金。
现金底下,压了两个文件袋。
一个里面装的是秦三重新准备的钟远的身份资料。
另一个里面,装的是秦真真留下的东西。
其实就一张纸,上面打印了五个名字。
其中一个是已经死了的王金山。
另外四人的名字,徐时都没听说过,但他很快在手机上查到了其中三人。
一人如今是某个龙头企业的老板,身价上千亿。一人曾也是行业大佬,但前些年出了事,携款潜逃境外了。前段时间还有新闻提及他,说是某个网友在国外偶遇了此人,开着豪车,住着豪宅,出门就有保镖随行,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最后一人,如今已身居高位。
而除了这三人外,剩下的那个名字,叫付君山。
徐时想到了付东……
所以,付君山就是塔爷吗?
如果付君山就是塔爷,那么另外三人和他同出现在这张名单上,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徐时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王金山这个名字上。他记得,秦三曾说过,王金山是当年天上阁的股东之一。
那么这另外三人,和王金山,付君山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有没有可能这三人曾经也是天上阁的股东之一。
可如果仅仅这一点,恐怕还不至于让塔爷受制。
这份名单背后藏着的东西,恐怕不少。
但如今秦真真已死,这背后的秘密,只怕除了这名单上还活着的四人之外,就再无人能知晓了。
想到这里,徐时忽然意识到,秦三说了谎。
这东西如果真是秦真真留下的,那她不可能只留这么一份名单,而无其他资料。所以,这东西不可能是秦真真留下的,只能是秦三弄出来的!
他想见徐时,可他清楚如果只是他自己想见,徐时必然不会见他。所以,他只能弄出这么点东西来,以秦真真为借口,来让徐时松口。
徐时不由得笑了。
看来,酒精这东西,不止伤胃,还伤脑。
其实,想想就能知道。这样的东西,秦真真不可能会留给秦三他们,也不可能留给他。这样的东西留下来,只会是祸端。而秦真真必然也不会希望秦三他们再卷进这些事情当中,同样也不会想着要来借他的手再做些什么。
只是,秦三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只是为了知道秦真真的情况?若只是如此,一个电话就可说清,没必要见面。
徐时又想到了许文心,或许,这是那丫头给出的主意。
她担心他就这么死了,也知道,如果是她开口,无论如何徐时也不会见他,所以,只能让秦三出面,以秦真真为借口,来见他一面。
徐时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确实像是许文心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这份名单的出现,估计其中也有秦三或者袁叔的私心吧。
想到这里,徐时拿起火机,就将这名单给点了。默默看着火焰逐一吞噬了那些名字后,徐时给普达打了个电话,把他叫了进来。
“待会你再去找一下旅舍老板,让他再帮忙弄一辆好点的皮卡或者越野。然后,你带朱日嘎一道,去一趟附近的镇上,准备点物资。要是今天赶不回来,明天再回来也没事。后天一早,我们出发去塔县。”
普达愣了愣。
他们在这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
这中间,他不是没提过去塔县的事,还不止一回,可每一回徐时都不接话。他看着徐时一日比一日颓废,他以为徐时可能不打算离开这里了。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徐时真打算在这里一直住到死,那他就一直在这里陪着。可朱日嘎和陈大彪这两个人不能留,等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杀了他们。至于他自己……
可能会在徐时死后,回陶县,养上一些牛羊,过上朝看日出,暮赏日落的日子。或许,也会在某个午后,喝得醉醺醺的,然后想起这些曾被鲜血染红的日子,想起这个有着雷霆手段,却也有着满怀慈悲的男人。
可让普达没想到的是,不过是秦三他们来了一趟,徐时就改变了主意。
他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落,只是觉得,或许这才是正确的。
“这些钱,你待会带上。”徐时的声音,将普达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垂眸看到徐时指着的满箱子钱,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一些。
这里面起码几百万吧?
还有美金!
“另外,如果镇上有卖手机电脑之类的,二手的也行,买两个回来。”徐时又说了一句。
普达回过神,一一应了下来。
很快,普达就拉着箱子出去了。
从这里到镇上,开车要三四个小时。现在已经下午了,等他们到镇上,估计不少店已经关门了。所以,普达今晚多半回不来。
徐时看着门外的太阳,拿了根烟点上后,缓缓抽了一口。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半小时后,普达带着朱日嘎开车离开了这里。
徐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找老板要了一瓶酒,然后就坐在廊下的阳光里,喝了起来。
陈大彪睡完午觉出来,看到的就是徐时醉倒在廊下的场面。
他微微眯起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普达不在,徐时已经醉死过去。这个时候,他如果想杀死他,轻而易举。他只要走过去,一刀捅进他的脖子里,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杀了他,他就能自由。
自由,是那么地让人心动。
陈大彪甚至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
可就在这时,原本正酣睡的徐时,却忽地睁开了眼。那毫无睡意,冷厉如恶鬼一般的目光,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陈大彪顿时浑身僵硬,甚至连脸色都泛了白。
“徐……徐爷……你醒了啊……”他讪笑着,努力想要藏起自己心底那点刚刚萌芽的恶念。
好在,徐时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陈大彪不由得偷偷大松了口气。
可是,他不知道,即便刚才他没动那点恶念,他也已经被徐时判了死刑了。
而刚才他走出的那一步,只是让徐时更加心安理得罢了。
看,他果然没救!
四月的热克村,白天阳光底下气温已经挺高,可到了夜里,寒意便会从周围草原深处席卷而来。
十二点。
热克村早已安静下来。
隔壁房间的陈大彪也已睡下。
唯有徐时,端正坐在自己房内的桌前,正无比认真地擦着枪,理着子弹。
当时从溶洞出来的时候,他们把那些霰弹枪都带了出来。可因为后来大雪封山,他们被困在了山里。从溶洞里搬出来的物资耗尽后,就只能拿那几把霰弹枪和库什村的村民交换一些生活物资,才熬过了那一个多月。
所以,如今他手里,也就只有两把手枪,和一颗手雷,外加几个闪光弹。
好在,当时孔振东给的防弹衣尺寸比较宽松,如今虽然胖了一圈,倒也还能穿得下。
徐时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到了身上最顺手的位置,然后又给手枪上了膛。
做好这些后,他就和衣躺到了床上,关了灯。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他闭上眼,默默地数着时间。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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