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搜查过后,苏流萤一直内心惶然的竖耳听着隔壁院子的动静,不知道萧墨什么时候回来,更担心他肩头的伤口。
见她担心的样子,韩钰忍不住开口劝道:“萧太子会没事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闻言一惊,看着韩钰神情间的淡然,苏流萤恍惚,昨晚自己与萧墨在安王府做下的一切,自家公子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那么,那最后突然冒出的黑衣人,也就是他派来救他们的吗?!
昨晚她与萧墨被楼誉亲领人马穷追不舍,穷途末路之路突然杀出一队黑衣人替他们拦下了楼誉的人马,才得已让他们安全脱险。
之前太过慌乱,回来后又忙着藏起带回来的官员档案,直到此时她才回过神来想起昨夜的黑衣人。而在看到韩钰的反应过,她立刻明白过来,那黑衣人就是他派来的救自己的。
心里一暖,更是涌上愧疚,她终是一五一十的将昨晚之事同韩钰说了,末了羞愧道:“我并不是想瞒着公子,更不是不信任公子……只是此事牵连甚大,我怕……”
“你是怕连累我,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如何能怪你?!”
韩钰淡然一笑,拿出一个白玉瓷瓶交到她手里,道:“这是我从北鲜带来的伤药,效果甚好,等萧太子回来,你拿着送给他。”
苏流萤收下瓶子,轻声道谢。恰在此时听到隔壁传来响动,萧墨回来了。
拿着韩钰给她的药,苏流萤去了萧墨的院子,进去时,只见他脸色发白的躺在床上,修罗正在帮他伤口换药。
见她进来,修罗脸一黑,正要赶他走,萧墨却是勾唇朝她勾魂一笑,同时向她勾勾手指让她过去。
苏流萤将手中的伤药拿给修罗,愧疚道:“这是我公子让我带给太子的伤药,麻烦修罗姑娘给太子涂上。”
修罗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正要开口斥她,萧墨眸光一沉,“你将昨晚之事告诉他了?”
苏流萤道:“他早已知道……那黑衣人就是他派来救我们的。”
了然的点点头,萧墨笑道:“看来之前所听非假,你们家的公子,看着腿脚不便,为人低调,那怕出国为质,实力仍然不可小觑,不愧是北鲜最贤能的大皇子。”
说罢,他又抬眸定定的看着脸,问道:“东西既然到手,你准备要怎么做?”
眸光落在萧墨肩头换下的沾满鲜红血渍的纱布上,看着看着,苏流萤的眸光也渐渐变得血红。
“人无完人,我不相信楼誉为官几十年没有落下一点错处。而这么多年来,之所以没人揭穿弹劾他,无非就是因为他手中握着太多的罪证,以此相挟,让人不敢去天子面前揭穿他做下的恶事……”
“而如今,楼家书房被烧,那些他来用制钳百官的档案证据也毁于一旦,所以,我相信那些对他、对整个楼家,乃至对楼皇后太子的怨恨不满之声很快就会呈蜂涌之势,都会传到慧成帝的耳朵里……”
“原来,这才是你放火烧他书房的真正的目的!”
萧墨盯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眸光里闪过亮光——
眼前的女子,看似娇弱不已,可她的内心却足够强大,更是有着男儿般的坚韧与狠劲、以及运筹帷幄的,懂得什么时候放手去博,更懂得如何致敌人于死地!
“是!”苏流萤并不隐瞒,眸光坚定道:“百官在摆脱楼家的威胁下,却是会反弹得很激烈。”
“而你单独拿下三品以上大员的档案,则是要学楼誉的,以用相挟,让那些权势强大的大员出面彻底击垮楼誉吗?”
苏流萤眸光一沉,点头道:“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太子马上就要授印,我怕没有这些档案秘事,百官怕得罪未来的新帝和皇后,还是不敢出面弹劾楼誉,所以才会以此要挟三品以上的大员带头出面。”
苏流萤对付楼誉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对付楼皇后,而要对付楼皇后,则不能让太子顺利授印。若是太子授印成功,成了下一任的新君,许多事情就再也无法改变,届时就算楼皇皇后的罪行都暴露出来,可她已成了太后,又有谁能奈她何?
所以弹劾楼樾誉之事只能在太子授印大典之前,只有在此之前扳倒他,才能阻止太子的授印大典,从而打击到楼皇后、将她绳之于法……
傍晚时分,韩钰主仆四人关上院门坐马车去知味楼用晚膳,吃到一半,苏流萤借机再悄悄离开知味楼。
离开之前,韩钰担心的看着她,问道:“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苏流萤笑道:“公子放心,东西既然转移出来就轻松多了,不会有事的。”
长风道:“东西我已帮你将它们放到后院门口的马车上了,你上车就可以走了。”
苏流萤谢过他,转身下了楼。
她来到后门的马车上一看,她的东西果然在上面了,心里一喜,她让车夫驾了马车离开知味楼,沿着京城的街道转了好几圈,最后悄悄的回到了她之前租在安仁里的小院。
院门紧闭,苏流萤敲了门,久久没有见到请来看院子的陈嬷嬷前来开门。
苏流萤拿出身上的钥匙打开门,将两床被子吃力的提起去,随即锁了院子进了屋。
放好东西,苏流萤又在院子里各处寻了遍陈嬷嬷,都不见人影。
苏流萤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猜想或许是看到自己久久没有回到这里,嬷嬷走了也说不定。
她进屋察看了一遍屋内的东西,东西倒是都还在,一样不缺。
只是看着满屋喜庆的颜色,她心里又不禁的涌上酸涩,那怕知道了楼樾的真正心意,知道他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自己,苏流萤心里还是难过不安,不知道与楼家这一战最后会是怎么样一个结果?也不知道当他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后,会是坦然接受还是痛苦难堪……
重重叹息一声,来不及梳理心中的千头万绪,苏流萤拿起剪刀,将从驿馆带出来的两床被子剪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文卷档案来。
原来,苏流萤将东西带回驿馆后,怕楼誉带人来搜,将档案分散开来,缝进了棉被里……
小心的拆开了棉被,将里面的档案重新归纳出来,苏流萤坐在灯下,一卷一卷的打开细看,尔后细细筹划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正在她整理好一切东西准备离开院子回驿馆时,门外突然传来声响,苏流萤一惊,第一时间就是将手边的东西藏好。
她正要吹熄屋内的灯烛,却听到了锁匙开门的声音,苏流萤心里松下一口气,开门出去,道:“是陈嬷嬷回来了吗?”
这间院子,除了自己就只有陈嬷嬷在这里住过,所以听到锁匙声,她猜想一定是陈嬷嬷外出回来了。
今晚的月色被云阵遮住,院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东西,苏流萤久久听不到陈嬷嬷的回声,心里一惊,蓦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想也没想就往屋里退去……
然而下一刻,看着出现在出前的人,她全身一震,脚下步子再也挪不动了。
面前,窗子里漏出的浅黄光晕里,楼樾一身玄色衣袍静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楼樾,苏流萤以为自己在做梦,怔怔的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男人,竟像傻了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之前在知味楼时,苏流萤有听其他的食客提起,说楼世子已从凉山归回京城来了……
她先前还在想,他既然回来,自己要不要去找他?既然知道他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自己,而自己也放不下他,自己要不要主动跨出这一步,放下所有的阻拦困苦,与他重新走到一起?
然而,不等她鼓起勇气去找他,没想到他竟就这样毫无预料的出现在了她的小院里、出现在她面前……
苏流萤眸光眷恋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短短日子未见,经历丧母之痛的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眉眼间越添沉色,面容也越发的冷峻如铸,难掩疲色。
可此刻,再冷峻沉静的面容在见到门口那道魂牵梦萦的单薄身影,如墨的眸子里溢出深情,冷峻的面容也涌现温柔。
隔着短短几步的台阶,两人仿佛隔了几重春秋,心里难掩伤痛。
淅沥的小雨与苏流萤的眼泪一起落下,点点雨水落在他的眉目间,消融了空气里的暑气,也消融了他心里的苦闷与思念,更是勾起了苏流萤心里对他的不舍。
她颤着嗓子轻声道:“下雨了……世子爷可要进屋避雨?”
她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这个院子,更不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此刻的她,只要能静静的看着他就足够了
闻言,楼樾沉静的面容终是露出了笑颜,知道她与自己一般,终是舍不下对方,心里的伤痛只不过刚刚安葬了母亲、心中悲苦的他,那怕对着她,笑容也是苦涩的。
下一息,他拂袍朝她走去,身姿欣长如玉,步伐一步比一步加快。
苏流萤微微向门侧让开身子,让他进屋,可下一瞬间他已是紧紧将她拥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别怪我……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却不能没有你!”
楼樾的声音低沉如纯酿的老酒,嘶哑中带着动人心魄的魔力,顷刻间已是将苏流萤沉沦。
她将脸紧紧靠在他的胸前,痴迷的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眼泪抑不住的往下落,哽咽道:“我不怪你……不论你怎么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想着他的遭遇,她心疼他还来不及,如何舍得再怪他?!
耳边是淅沥缠绵的雨声,鼻间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么久来的心酸痛苦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抬头心痛的看着他眉眼间的疲色,想着他一个人忍着悲伤埋葬死相惨状的生母,苏流萤不由的想起了阿娘被害时她的心痛如绞。
可那时,她身边尚且还有他、兰嬷嬷在,有他们可以陪伴自己安慰自己,可他呢?他只有他一个人,不但要忍受丧母的悲痛,更要咬牙忍下母亲之死的真相,接受父亲姑母残害母亲的真相……所以,这些日子他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怕如炼狱中般痛苦难熬……
所以那怕心里有再多的疑问想问他,她也不想在此时再勾起他心里伤痛,只是伸手轻抚他蹙紧的眉头,苦涩道:“世子爷如何知道这里……”
听到苏流萤的话,楼樾心里更是痛苦,眉头宁紧,眸光穿过门洞看着屋内那些她为出嫁准备好的嫁妆,心里窒紧,沉声道:“我就是看到这满屋的嫁妆才去驿馆找到你……流萤,我是真心想娶你,一回京城立刻就想娶你过门,可那晚的云梦台上……”
一想到那晚的事,楼樾至今还心如刀绞,而看着他痛苦的形容,苏流萤心里的疑惑也翻涌出来,定定的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颤声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说好的陪我一起看烟花,你最后却一个人走了……你可知道,我一个在云梦台上等了多久……”
想起那晚的悲痛心酸,苏流萤的眼泪忍不住再次滚滚而下,而这么久以来,特别是在牢房里楼家的影卫出面救下自己,让她知道了楼樾的心意后,她心里更是疑惑——
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是让他狠下心来那般对自己?!
事到如今,楼樾也不想再隐瞒苏流萤,沉默片刻后,终是将那晚他的父亲拿迷药将她昏迷后,拿她的性命威胁他对她放手的事全说了出来。
闻言,苏流萤全身一阵战栗,那怕是在盛夏的炎热天气里,她全身还是一阵冰凉。
“我父亲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可以拿我自己的命去博,却不敢拿你的性命去冒险……”
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了的疲惫,可他的口吻却是异常的坚定,也让苏流萤心里一颤,心口瞬间被感动深情填满。
她就知道,他从来都不是绝情之人,他的心里一直都有她……
“而我纳红袖进门却是为了我曾对你许下的承诺——我一定会将皇后对你做下的事给你一个交代,为你、为你阿娘讨回一个公道!”
想起苏流萤惨死的阿娘,楼樾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母亲的惨死,不由恨得牙关紧咬,双唇竟是咬出血来。
他的样子让苏流萤心头一跳,而方才听他提起楼皇后,竟不像先前那般唤她姑母,她心里更是一震,脑子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
但看着他嘴角溢出的鲜红,她暂时抛弃脑子里的杂乱猜测,连忙拿出绢帕替他擦干唇上的血渍。
一边擦着,苏流萤不由想到他之前不顾病重来驿馆找自己、却被自己气走,最后却是昏倒在院外,留下一墙的血渍……
她哽咽道:“世子爷心里有这么多痛苦为何不告诉我?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故意气你……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
楼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日驿馆里,她故意对韩钰嘘寒问暖气走自己的事情,心里一酸,苦涩道:“我没有能力护住你,如何敢将一切告诉你……但我又怕你将我忘掉,所以才会向你要一双玉牌……我宁愿让你恨着我,也不想让你忘记我……”
“不过后来,我却是发现,四年前我送与你玉牌却是被苏诗语拿了,彻底下定决心将她休了,然而没想到她竟是凶狠到跑到驿馆去刺杀你……说到底,全是我给你惹出来的麻烦,四年前我就不应该为了应付家里人娶她进门的……”
听了楼樾的话,苏流萤终于明白了苏诗语被休的前因后果。但如今,不管她是因何被楼樾,她都觉得应该,心里对她生不出半点同情来。
打开心结的二人,各自心里的情意再次复燃,而最近又发生太多事情,一时间却是怎么也说不完了。
从始至终,楼樾一直将苏流萤紧紧拥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放开。
他脑袋靠在她的耳畔,贪婪的吸汲着她身上的独有的味道,嘶哑着嗓子深情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
苏流萤全身一颤,知道安王妃的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心里越发的怜惜他。
她伸手回拥住他,含泪道:“只要世子爷不嫌弃我,我永远都愿意与你在一起……我惭愧没有去蕊姨的灵前吊唁,更没有在你痛苦的时候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度过……”
苏流萤此时的话语,对满心痛苦的楼樾来说,犹如一方甘泉,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心,更是让他死去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他眷恋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下一瞬,终是再也控制不住,他俯下头用力的吻上她的双唇,拼命吸汲着她嘴里的甘甜,炙热到疯狂!
炙热的情感从他出征之日起就苦苦压抑在心里,所以他才会不顾后背的重伤,拼命往回赶,就是想像现在这般将她拥进怀里,与她甜蜜的在一起,重温销魂时光……
可在堪堪回来的第一日,他就被安王威胁被迫与她决裂……
看着她绝望跳下荷花池,看着这满屋的鲜红嫁衣,看着她对别的男子嘘寒问暖,楼樾的心就像放在冰火二重天里反复煎熬着,而对她的感情,如热火烹油,越是压抑越是激烈……
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迸发,继而化作深情的情.欲,将两人焚烤……
当他略显粗糙的双唇重重压下时,苏流萤脑子里瞬间被抽空,一片空白……
短暂的怔愣过后,她压抑的情感也被他活活勾起,唇间传来的酥麻感更是如闪电击中她的心扉。
她生涩的回应他的热吻,双手缠上他的脖子,惦起脚尖与他相吻……
不知何时,她被他抱进屋放到了床上,身上衣裳也不知何时被他悉数褪尽。
可即便如此,苏流萤还是感觉到热。
窗外的夏雨冲涮了酷暑的炎热,屋内充盈的情欲更如滚滚海浪驱赶了炎热带给人们的闷热,独留一室春光,久久不散……
直到天光破晓,屋内的动静才消停。
虽然闹腾了一晚两人都是疲惫,却都没有一丝睡意。
楼樾搂着苏流萤静静躺着,听着外面晨鸟轻啾,此刻的宁静是多么的幸福!
苏流萤腰肢酸痛欲折,可面色却娇艳如清晨露水下的娇嫩粉桃,真正是娇艳欲滴,看得楼樾心头一动,凑上前去亲上几口。
安静下来后,苏流萤反而又害羞起来,又突然想起自己一夜未归,只怕韩钰会担心了。
她起身要回驿馆,可腰痛得让她直不起身。楼樾见了,掀开被子看到她雪白细腰上的青痕,脸上涌上愧疚,将手掌贴到她的后腰处,轻轻的帮她揉着。
“可有好点?下回我会注意力道……会轻点……”
楼樾的话让苏流萤的脸瞬间红到滴血,她害羞的推开楼樾的手,挣扎着爬下床,红着脸穿上衣服,害羞闷声道:“我先回驿馆了……”
听说她要走,还是回韩钰身边,楼樾心里一酸,正要出言留住她,还没走出两步的苏流萤已双腿一软,滚到了地上。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光腰肢痛,双腿也是软到像踩在棉花上。
身子一轻,不等她回过神来,楼樾已下床从地上抱起她重新放到床上,柔声道:“你好好休息,驿馆那边我让人帮你去知会一声……我还有好话没同你说,你怎么能走?!”
听他一说,苏流萤才想起,昨晚两人尽疯去了,却是将许多重事给忘记了,正如他所说,她也有事情同他说的——很重要的、关于他身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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