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初入弦。
本是阳光耀眼的日子,可宣政殿里却透着一股凉气,令人脊背生寒。
几位文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朕身为一国之君,为何要将自己的父亲葬入前朝皇帝的陵墓陪葬,如何就不能为他开皇陵,追封皇帝!”
“啪”的一声,沈明尘手中的折子扔在地上,直直打在张丞相的头上。
张丞相官帽落在地上,也没有去捡。
他纵然胡子花白,可跪在地上,依旧挺直腰杆,乃是铮铮铁骨。
“你作为丞相,不懂得为天下谋福祉,不懂得约束文武百官,却在这里妄议朕的家室,整日里拿着这荒唐的奏折来指挥朕!
你煽风点火,将天下文臣全都掌握手中,他们以你为尊,全都只听你的,全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何曾在乎朕说什么!”
这已经不是沈明尘第一次在朝堂上发怒。
今日散朝之后,他点了几个朝中重臣留下来,怒气比之前更甚。
宣政殿的寒意,好像在说明,今日怕是要出人命了。
这位帝王,不想再屈居人下了。
他想要更多的权力。
“老臣这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从未做过半点有愧于国家,有愧于百姓的事情,请陛下明鉴。”
苍老的声音,雄厚有力。
殿内依旧回荡着张丞相的声音。
“你还敢狡辩!你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为官五十载,所以便连朕也不放在眼里,结党营私,死罪难免!来人,将张丞相拖下去,听候问斩,张家全部抄家流放!”
此言一出,那些跪在地上的朝臣一下子慌了神,纷纷出声求情。
“陛下,使不得啊,丞相一生殚精竭虑,从未有过任何的不臣之心,况且丞相家中还有前朝留下的丹书铁券,可以将功抵过的!”
底下的大臣,急得都红了眼。
眼下朝堂,就全靠着张丞相一人撑着,他可是整个朝堂的顶梁柱啊。
皇帝换了不要紧,只要丞相还在,朝堂就是稳着的。若是丞相不在,陛下又要改革,这整个朝堂岂不是乱成一窝粥?
伤国伤民,亡国之兆!
“你既知丹书铁券是前朝的,便算不得数。”
沈明尘一脸煞气,坐在朝堂上,宛若吃人的魔鬼。
张墨从穿着红袍的文臣中往左挪出来,在张丞相身后不卑不亢道:
“前朝在七十年前便岌岌可危,是丞相大人减赋税,兴科举,压宦官,采取租地政策,修建水坝,抵挡天灾,将岌岌可危的前朝硬是给救了回来,才有如今的场面。
丞相大人一介寒衣,凭着一己之力阻止世家垄断,让天下寒门皆有报国之路。他为国为民,是国之脊梁!陛下不可听信谗言,处罚丞相大人,而寒了万民的心。”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有力,用只言片语,将丞相最过人的功绩陈述出来,试图唤醒九层之台上那位迷失的心。
“是啊陛下,丞相大人功绩无数,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全丞相大人体面吧!”
沈明尘目光落在张墨身上,随后移开,嗤笑一声,“体面?”
“这样的奸佞,也配体面?”
“来人,扒去他们的官袍,所跪之人,全都押入天牢,明日问斩。”
整个宣政殿上,所跪之人,便是全部的朝臣。
细数下来,有二十三人,全都是朝中大臣。
而他,居然要将他们明日问斩。
连一个查案子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不由分说的就要将这么多的人全都问斩。
如此不分是非黑白,如此昏聩!令人发指!
“你这个昏君!”
“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分,枉为人君!”
“我呸!”
“不过就是一个只知道带兵打仗的莽夫,如何能够当皇帝!”
“你今日杀我们,明日便有人造反,夺了你的皇位!”
“就算是拉一条狗当皇帝,也比你这竖子强上百倍!”
这一下,文臣也不装出文绉绉的模样,直接破口大骂。
沈明尘手上青筋暴起,骨节突出。
“停!”
那些正在拖着大臣们出去的侍卫,只能是停下脚步。
“打,便将他们全都打死在这宣政殿中,让他们看看,何为君,何为臣。”
犀利的言语一出,便是伏尸几十人。
凌厉的目光中带着杀气,是被欲望吞心的气息。
很快,便有人拿了板子过来。
每一个朝臣,都有两个侍卫压着,迫使他们跪在地上,而后有一个太监站在后面,高举着板子。
“昏聩!简直是昏聩至极!今日你杀我们是畅快了,等到来日无人听你号令,无人奉你为帝,我倒要看看,你该当如何!”
“今日便用我等的血,唤醒天下文人,让他们看看,如今的帝王值不值得效忠,值不值得拥戴!”
“呸!我们是百姓的臣,不是你沈明尘的一条狗!是你不识君臣,非我等!”
他们的骂声铿锵有力,沈明尘视而不见,只是一脸的沉郁。
“啪——”
板子打在他们的脊梁上,皮开肉绽的声音相继传来。
他们从一开始的辱骂,逐渐变成了哀嚎,最后,甚至连哀嚎的声音都听不到。
整个宣政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加之夏日炎热的天,这血腥味更是恶臭熏天,熏得人头昏脑涨。
跪在地上的朝臣,更是奄奄一息,甚至有一人已经晕死过去。
今日这二十三日若是死在宣政殿,来日必然是血雨腥风,另整个朝堂都不得安宁。
建国不到一年的大徵,运数,怕是要置于此了。
他能当上皇帝,国泰民安,靠的就是这些臣子。
臣子若是不在了,他这个皇帝,也无人再供奉。
“……啊嗯……”
从一开始的辱骂声,眼下已经变成了虚弱的呻吟。
“住手!”
叶云锦一袭金黄的衣袍从宣政殿门外进来,声音急促而又带着铿锵。
头上的金丝珠钗晃了两下,衬得她整个人尊贵无比。
一犀利的目光先是在沈明尘脸上扫了一眼,随后便落在那些太监身上。
“我说住手听不到吗?!”
太监们只是顿了一下动作,继续举着板子往下打,却被叶云锦一声喝住。
“怎么,我这个位同皇帝的天后,原来是个花架子,连宫里一个太监都命令不得?既如此,当初又何必给我这虚名!”
一记冷眼从殿内所有人身上扫过,那些太监颤抖一下,连忙退后,跪在地上。
沈明尘也后退一步,周身戾气散去,软了下来。
这会儿,那些被脱了官袍的朝臣,都仰面看着叶云锦,眼中又焕发出光彩。
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们白色的里衣被沾染上鲜红的血,在炎夏的熏陶下,散发出腥臭味。
发丝散乱,溅起的皮肉粘在上面,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边人的皮肉。
他们的眼眸中,噙着泪水,不知是感动,还是失望。
叶云锦注意到一人。
看到那人时,心紧了一下,更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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