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
皇后倚在金丝鸾枕风榻上,鬓边斜斜簪了一只碧玉双锁钗。
日头微光隐隐打在殿中,为她的五官都添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她信手拿起上个月妃嫔侍寝的彤史,随便翻了翻,只是越翻眉头就皱得越紧。
“陛下上个月统共就来了后宫九次,婉贵妃竟然就占了七次?”
嬷嬷垂着头,恭恭敬敬的答道:“贵妃娘娘素来最得陛下宠爱,这么多年都惯了,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若放在以前,确实不算稀罕事。”
皇后重重一拍桌案,语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可是就在半个月之前,皇帝才选了秀,充盈后宫。本宫记得共选了秀女十七人。”
“这十七名花骨朵一样娇美的姑娘,竟都比不得一个年逾四十的婉贵妃?”
话至最后,皇后的眼中已隐隐蒙上一层薄怒。
她言语不忿,显然是不满到了极点。
嬷嬷觑着皇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此事说到底,还是咱们皇帝太过专情的缘故......”
说到一半,却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说糊涂话。
哪有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陛下对旁的女子专情的?
于是慌忙截住了话头,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皇后却是无甚在意,她略一思忖,转过头说道,
“嬷嬷,你现在就去紫宸殿,请婉贵妃过来,就说本宫有事找她。”
皇后的表情十分严肃,嬷嬷愣了愣,还是应了一声:“奴婢遵命。”
嬷嬷足足在紫宸殿外等了一刻钟,才终于等来婉贵妃身边的侍女一脸不耐烦的走出来。
“”咱们贵妃娘娘正要午睡,嬷嬷有什么要紧事情,尽管告诉我便是,我自会传达与婉贵妃。”
饶是嬷嬷素来是个忠厚的老妇,可是此刻面对婉贵妃如此跋扈,连带着身边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都敢对自己出言不逊,她还是蹙起了眉头。
“此番是皇后娘娘亲自传诏,你哪来的胆量敢传皇后娘娘的话?”
她瞪着小侍女,虽说搬出了皇后,可是小侍女只是嗤笑一声,竟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
不过好歹还是拖着步伐走进殿里去了。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日头渐渐高照,嬷嬷身上的汗水都打湿了衣裳。
婉贵妃终于迟迟的走了出来。
嬷嬷不错眼的瞧着她。
只见今日婉贵妃穿了一身烟红色并蒂合欢长裙,略施粉黛,珠翠满头,望之艳丽而不失华贵。
真真是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上人。
也唯有这般动人姿色,才能以年过四十之身,能独宠后宫近二十年。
嬷嬷看在眼里,只是恭敬说道:“贵妃娘娘,咱们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婉贵妃阴阳怪气:“嬷嬷这样大的阵仗过来,本宫怎能不知晓。”
嬷嬷抿了抿唇,并不应声。
好在婉贵妃也并不欲与一个奴才多费口舌,只扶着小侍女的手,自顾自往凤仪殿去了。
婉贵妃刚一进门,便见得皇后的脸色不同往日。
她恍然未觉,只是浅浅行了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坐吧。”
皇后的语气辨不出喜怒。
婉贵妃款款坐下,这才转而望向皇后,笑道:“不知姐姐今日唤臣妾来,所为何事?”
皇后却不应声,而是执起杯盏,细细品了一口里面的雨前龙井,这才开口说道,
“妹妹进宫到现在,也有将近二十年了。既然妹妹独得陛下恩宠,也该早些时候为陛下添一位皇子才是。”
嬷嬷略有些担忧的看了婉贵妃一眼,
这位主的性子有多跋扈,宫里头可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了,她也有跋扈的资本。
毕竟这么多年,都享得陛下专房之宠。
可是造化弄人,婉贵妃如此盛宠,却偏偏却没有孩子。
旁人忌惮着她的恩宠尊容,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去触这个霉头。
不曾想,皇后娘娘今日却是气昏了头,竟直接戳中了婉贵妃的痛处。
只是随着皇后话音落下,婉贵妃的神色却未见不愉。
反而是淡淡一哂:“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娘娘福泽深厚,膝下有两个皇子相伴,这等福气,哪里是旁人学得来的。”
婉贵妃这话说得还算是体统,皇后的脸色这才微微转圜。
下一秒,却听婉贵妃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娘娘育有两子,养子品行出众,深得陛下欢喜,长年压在自己的亲子头上......个种滋味,不知娘娘作何想呢?”
此话一出,凤仪殿的空气顿时冷了好几个度。
嬷嬷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紧张的看向皇后的脸色。
皇后并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婉贵妃。
目光深邃,神色莫名,手中护甲轻微的攥在一起——这是皇后动怒的前兆
皇后凝视着婉贵妃,半晌,竟是莫名的笑了。
“本宫身为国母,母仪天下。宜王与昭王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一视同仁,何来养子亲子一说呢?”
“哦?”
婉贵妃戏谑的挑了挑眉,面对皇后这样官方的场面话,她好整以暇的一笑。
语气却是意味深长:“姐姐若真是一视同仁,那么之前又怎会闹出慕莞齐许婚昭王,却被宜王截亲一事呢?”
皇后的面色变了变,微微有些不悦。
就连嬷嬷听在耳中,都不由得劝阻了一句:“贵妃娘娘.....”
可是婉贵妃行走宫中多年,向来便不是个看人脸色的主。
当即继续笑言道:“依臣妾看——娘娘不是一视同仁,只是怕被人诟病,说自己偏心罢了。”
婉贵妃话中挑衅,不言自明。
皇后紧紧盯着婉贵妃:“你身为宫妃,这便是你与本宫说话该有的规矩吗?”
婉贵妃自始至终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听得皇后这句质问,竟还嗤嗤笑了出来。
“皇上宠谁,谁就是规矩。”
“娘娘您又何必总是拿自己正位中宫来说事儿呢?不过也对——这么多年,娘娘也唯有这一件事可以拿得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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