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是个女子的名字。
景清虽然不明白,以殿下的身份与尊贵,天下什么样的女子不能要?既然心中放不下,连梦里都是她,为何不将人带回来?
但,他揣摩着,殿下心里有那位姑娘,定然是不愿意让陛下赐婚的。
比起赐婚,一个宫女就令人容易接受多了。
景清才问宫女怎么安置。
为君者,也不是什么都随心所欲。
他上面,有明德帝,而明德帝上面,是百官群臣的监察。
正如当年,明德帝欲立贵妃为继后,被百官和太后阻挠,最终也没能如愿。
这座潋滟沉沉的宫廷里,谁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无人例外。
李延玺敛了冷笑,随口道:“不是说了么,侍墨奉茶,什么都好。”
景清便明白了,颔首道:“奴才会少让她在殿下面前晃悠的。”
景清刚这么说完,两人迎面便见一个穿着宫女服饰却容颜明丽的女子,等在重华宫的殿前。
她精心打扮过,像是一株倾心盛开的花。
见到太子迎面走来的身影,她心生激动,目光里露出羞色。
她微微低头,盈盈往下一拜,裙摆似花。
可是,她等的那人却无心观赏。
甚至懒得一顾。
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那鲜红的袍摆撩起略微凌厉而优美的弧度,就那么从她眼底掠过,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她咬牙,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忽然放大了声音,开口道:“奴婢灵珠,见过太子殿下!”
眼底的那抹鲜红微微一顿,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灵珠眼里流露出惊喜。
没想到……
真的有用!
今早,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徐喜公公来到宫女局,说是要替太子殿下挑选一位侍墨奉茶的女官。
她与另外一个名叫琼枝的,都是宫女里数一数二的美貌。
但,最终徐喜公公挑中了她。
望着琼枝脸上的青灰之色,她笑靥明丽如花,眼含炫耀之意。
那些小宫女,谁不羡艳她福气好?环绕在她身边献殷勤,伺候她洗了花瓣澡,抹了珍贵的玫瑰香膏,换上璎罗裙裳。
在细细的梳妆打扮过后,徐喜公公却并未第一时间带她来到东宫,而是……
先带着她去见了陛下。
她跪在明德帝面前。
明德帝叫她抬起头来,见过她的容貌后,淡淡地夸了句,“虽然跟贵妃的……不能相比,但也是个美人了。”
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紧张地答道:“回陛下,奴婢灵珠。”
“……灵珠?”她听得明德帝的声音微微上挑,语气似有些奇异,然后又似笑了声,“这倒是巧了。”
挑中她的徐喜公公,站在明德帝旁边,微微恭敬地笑道:“其实,宫女中还有个叫琼枝的,容貌生得也很艳丽,但奴才想,陛下应该会更中意这个灵珠。”
明德帝与徐喜公公说话时,并没有避讳着她,灵珠却眨了眨眼,心里有懵懂,疑惑,还有些忐忑和不安。
她渐渐地咬紧了下唇。
她原以为自己是因容貌略胜过琼枝一头,艳压群芳,才被徐喜公公选中为太子的侍墨女官。
现在听来,竟不是这样。
反倒,好像是因为……她的名字?
灵珠不知道是怎么了,难道她的名字有何问题,或者有何特殊之处吗?
然后,她听见陛下似笑骂了徐喜公公一句,“徐喜,你确实向来最会揣摩朕的心意!”
又才道,“这个灵珠,确实很好,倒省得朕给她改名了。”
改名?
为什么要给她改名?
灵珠不懂。
在她的忐忑中,陛下吩咐了她一些事情。
比如,一定要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
最后,徐喜公公才将她送到东宫,等在太子的重华殿前。
见太子殿下像是没有看见她这么个人似的,灵珠忽然就想到了陛下的话,照着他交代的这般做了。
李延玺停下,走到那宫女面前,淡薄的声音落下,“……你说你叫什么?”
灵珠唇瓣轻咬,略微忐忑地道:“奴婢灵珠,奉陛下之命,特来东宫侍奉殿下。”
谁知,太子却道,“这个‘珠’字你用着,孤不喜,改掉。”
“可是,殿下——”灵珠急急地抬起眸。
落入她眼底的,却只有一道红中带墨又华贵冷冽的背影。
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倒是人人都知的东宫掌事太监,景清公公留了下来,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对她道:“既然是殿下的命令,姑娘最好还是听从吧。”
他如何能猜不到——
想必是灵珠的名字,犯了殿下的禁忌。
大概是因为殿下心上那位女子,名字里也带有一个“珠”字。
倒也不是说,那位女子成了不能提及的存在,殿下不允许跟那位女子名字相同的字眼出现在东宫里,连听都听不得了。
而是——
皇族有个词叫“避讳”。
底下的奴仆起名,要避开主子的姓氏名讳。
别说同字了,连同音最好都得避开。
不然,奴婢和主子叫一个名儿,岂不是乱了规矩?
殿下要灵珠改掉名字,大概也是听不得灵珠顶着跟那位女子相近的名字,却自称奴婢吧。
最后,“灵珠”改名为“灵玉”,这事儿才算过去。
景清将灵玉安排在离重华宫最远的地方住着。
灵玉本来以为自己是奉明德帝旨意进入东宫的,怎么也能贴身侍奉太子,近水楼台,哪知就这么被扔在了最偏远的殿不管。
她见不到太子,却想办法找上了景清,“景清公公,我什么时候能进重华宫伺候?陛下可是让我给殿下做个侍墨或奉茶的女官的。”
景清微笑道:“灵玉姑娘,等殿下想起来时,自然会召见你的,都入了东宫,何不耐心等待呢?”
灵玉还想说什么。
景清却已击了击掌,命人道:“好了,送灵玉姑娘回去吧。”
…
“你是说,那个灵珠被改了名,现今是叫灵玉了?”明德帝从黄金案上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徐喜点了点头,“是。据说是太子殿下亲口道,不喜这宫女名字中的‘珠’字。”
明德帝墨眸蕴出一缕流光,慢慢地勾起了唇,像是某种胜券在握的似笑非笑,“看来,朕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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