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溪忙得是不可开交,这可苦了徐锦非。徐锦非平日里还装作吟风弄月的悠闲模样,偶尔能放松一下,也就是对着花满溪罢了。可恨自己的小娘子如今连个懒觉都不睡了,清晨就离开暖烘烘的被窝,花满溪说夏日实在是太过炎热,可以考虑分床睡了。
好比一个晴天霹雳降头顶,徐锦非认真想了片刻,随即就被下属的一堆公文淹没了。说真的,他就算家财万贯,可热,就是热啊,就算你拿上好的寒玉床做榻,屋里放满冰块,屋里也是闷的,带不起一丝风,另外还有点冰块的水汽味,呆久了几乎有种奇异的眩晕感。
因为被他搂着睡,花满溪坚定地晨起先沐浴一遍。像一般的富贵人家,夜间都有打扇的丫鬟。只是这说白了,不过是枯燥无味的人工劳动罢了,花满溪觉得对这些小丫鬟太不人道,而且徐锦非也不喜欢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无关人等就立在床头。
寒玉床是个好东西,身怀武功者,若是睡久了,还能略有精进,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则不能过久接触,恐有寒气入体。因此,即便是花满溪一回到府邸,就恨不得整个人趴在那冰玉一般的床上,徐锦非也会把她拎起来,督促她去沐浴更衣。
白日的时候,若无什么大事,汪诗诗也不会整日在,只每三日必来一趟,闲坐在酒楼里对对簿子。天鲜楼给她准备了好位置,凉风习习的很,若是天公不赏脸,没有一丝风,也可以叫两个丫鬟来,弹琴打扇,以香气清凉的特制药水泼洒在地面上。
汪诗诗整个人愈发慵懒酥软下去,好似一块千层酥,捏一捏,能流出糖汁。花满溪下了厨,做了几碗冰片薄荷绿豆粥,才把她的神找回来。她捏着调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扭头笑道:“怎么我瞧着你这几日,皮肤越来越水嫩了。这热天把人燥的,火气上涌,你怎么连一颗痘痘都不长啊。满溪满溪,快教教我。”
花满溪去敲她脊背,把人扶正了坐直,才微微一笑道:“我流的汗比你多啊,没事的时候,我也会去厨房看看,帮帮忙什么的。那厨房跟个蒸笼差不多,虽然已经做了些许精巧设计和处理,但柴火烧起来的时候,但是热浪滚滚。这出汗啊,就是排体内的毒,你不要怕流汗。如今我们生意虽然好,但作为背后管事的,我们二人并没有那么忙,不如——”
“不如什么?”
“你清晨的时候,早些起来,和我一起打一套拳,打完了,再梳洗去做事,保证精神百倍,一整天都是神清气爽的。”
“这能行吗?这个天儿,也不过卯时的点,就亮的通透,跟个大火球一样。”
花满溪挑了一下细细的秀眉道:“都没试呢,怎么知道不行。我们的诗诗大小姐,不是一向最厉害的吗?”汪诗诗煞有介事地点头,将碗筷哐当一放道:“再来一碗。”
出乎意料的是,天鲜楼的声音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淡起来。虽然说是苦夏,大家的胃口不如其他季节好,可是天鲜楼顺手推出了许多冰饮系列的产品,不仅是四楼的贵妇人们喜爱,一些较为便宜实惠的,在一二楼也卖得将近脱销。
汪诗诗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在湖边跟花满溪一起打拳。两个女孩子认真说起来,水平都差不许多,彼此打打闹闹,又互相修正姿势,倒别有一番趣味。很快她额前那一撮就全湿了,汪诗诗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虽然夏天胃口不那么好,但是夏日要做饭,也很辛苦啊。撇去那些并不富裕的家庭不提,这京城之中,哪块地盘不是掉下来一片瓦,就能砸到一个官儿。家里的小厨房做的不如何,吃着也少了新鲜感,自然是宁可来我们这里消费。”
关于菜式这一点,花满溪很注重对于大师傅们的培养,虽然极力地栽培他们,却并没有过分的压榨,甚至尽量给他们一定周期的休息日,以后的长远计划里,还有分批进行美食培训的过程。她的酒楼如此红火,自然也有同行想要使些手段。但论财大气粗吧,自己挤不过人家的大腿。若论其他的,例如偷学,更是难如登天。
众所周知,国菜并不如多少年以后的西餐,对于很多东西,都会以一个明确的定量。撒盐撒糖倒酱油,都是“稍许皆可”,完全没有一个可以琢磨出来的限度。同一个人炒的两盘菜,恐怕吃起来都不尽相同。而一些不外传的酱料和配方,也有专门的人负责监督。你想用,可以,你想吃,也可以。你想偷偷带出去给对家,那是门儿也没有。
最近京城还来了几位结伴的游侠诗人,其中最有名的一位,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叫做碎叶的。他虽身不带金银,可写出来的诗浪漫飘逸,别具一格,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闺中少女,都为他的风采倾倒。花满溪动了心思,将这位大诗人请来,干脆在酒楼里辟了个房间给他,白日里他便欢畅饮酒,与诸位歌姬相喝,兴致上来,还会拔剑起舞。
徐锦非也来见过此人一次,彼时他击柱而歌,披头散发,白衣上全是墨痕酒渍,不由拊掌叹息道:“是真名士自然见风流。可惜此人太过恃才放旷,不适合在朝野为官,但在文坛之上,数年之后,乃至几百几千年之后,也许都会有他的盛名。比起这些,倒显得我是个俗人。无妨,无妨。”
花满溪切了新橙子给他,弧度饱满,酸甜可口,闻言不由笑道:“我可不管什么俗不俗的。你长得已经很占便宜,又是富贵人家出生,已经比许多人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还不快吃,淡云还在外面候着呢,等会就把你请回去做事。”
徐锦非捏起一小瓣,不敢说话了。
这几日花满溪的豁达大方,也赢得了碎叶的好感,他有空的时候劲头一上来,抱着那歌女的琵琶,边弹边唱,唱了一小段,许是忘记了,又或者这一段干脆都是他编的,又会大笑着离开,跳到中间的位置讲故事。
花满溪挑了一些后世耳熟能详的,润色之后之后交给了碎叶。碎叶醉醺醺抬起头来,看了几张文稿,幽幽笑道:“这故事,不是姑娘亲自写的吧?”花满溪有些惊异他对文字的敏锐,却只是微微一笑,有些好奇地问道:“何以见得呢?”
碎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笑容很有几分肆意不羁:“我会看一点面相,姑娘眉心纹路已改,现在应是嫁了如意郎君,又有亲朋好友在侧,财源滚滚之相。若是将来,恐怕还能母仪天……”他说到这里,自觉失言,随即摇头一笑,岔开话题道:“该叫这位夫人了,你是个埋首灶间的厨子,怎么会亲笔写出那么多波折离奇,委婉缠绵的故事呢?”
他又眨了一下眼,整个人立起来,从楼上的长楼梯倒翻出去,落在平日里为他专门准备的大红台子面前,朗声道:“今日的故事,名为蜀山剑侠传,讲的是古时候,有一位武林的好汉。他的发妻早亡,独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唤作莺莺的。因为仇家来寻,他预备换个住处,在坐一只船的途中,却遇见了早些年的故友……”
碎叶的声音本就十分好听,说到激昂处,抑扬顿挫,真能使人如临其境,不少贵妇人还会偷偷拿帕子抹泪。感动有多少,不好说。但偷瞥这位英俊的诗人,倒十成十是真的。不过碎叶天生是个浪子,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呆超过三个月,结识期限一至,他又会洒然离去了。
不少酒楼自然是挤不过天鲜楼,便希望一品居出出头,压一压天鲜楼的气焰。一品的大掌柜听了都笑了,且不说云华郡主和花满溪的关系如何。天鲜楼背后是何人,这些开店的难道不清楚吗,却想拿一品居来做杀人的刀。这天鲜楼的生意虽然极好,可是一品居的店址离得很远,两家酒楼可以说是互不干预。
就算有迫不及待的食客,第一次跑去天鲜楼尝吃喝,难道以后那些远路的,还会次次跑去不成。况且也有许多人听说,花满溪以前也在一品居做过事,倒是招来了不少新客。天鲜楼虽然十分突出,但并没有到了自己吃肉,不给别人汤喝的地步。这些人想着赚更多的银钱,却不想着改良自家的味道,也实在是可笑的很。
除此以外,花满溪还推出了积分兑换的制度。满了多少银两,会送多少的优惠。若是长期客户,还会计算累积消费来打折。这些客户的积分,除了可以换实际可用的东西,例如大米,菜籽油,还可以用来抽奖,换取与楼子里诸位姑娘独处的机会。
花满溪给了她们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只要双方愿意,她并不在意食客和一些弹琴跳舞的小娘子眉来眼去。若是能有一段良缘,何必又要固守某些陈规烂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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