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恐惧,或者怀疑的大臣越来越多,每个人的心情都像一点黑色的小污点,汇集在一起,就在京城的头顶上,浮起了一片厚实的乌云。徐锦非可不介意如此,局面,就是越乱,对他来说,才越有利。在没有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之前,他不介意来一次彻底的清扫。
冬至又过,离那个喜气洋洋的大年越来越近,很多年回忆起那一年,却觉得恍如地狱。另外有一些人,却笑称,那是新的一年,拉开了,属于徐锦非的帷幕。史家后话,暂且不多言。这一日,藩王们已然进京。除了京城的镇国公之类,这些藩王们很多都已落寞,被皇帝差不多吃的干净了,若是还能剩下什么,大约是上京能带点土特产。
可是与徐锦非合作,更多,更新,更大的利益,都在等着他们,谁能不心动呢?男儿在世,本就当建立万世功业,才好让后人称赞自己,永垂不朽。其中一位,名字叫做纯狐,称号封为雪的,就在较为艰苦的封地中,已然坚持了许多年。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不乐意把那荒芜的雪原铲平,变成人类肆无忌惮的土地,于是始终贫穷。
贫穷,且沉默。
幸而他是个年轻而坚毅的王,拥有一双黝黑的眼睛,徐锦非很喜欢他的眼睛。他的官话说的不太好,因而有些慢,但却有一股特殊的韵味,十分好听。见到花满溪的时候,他双手抱胸,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从自己的腰上一拽,取出一串看着有些粗糙的项链来。花满溪不解其意,只好愣愣地看着徐锦非。
徐锦非也只能听懂他的官话,倒是花凋弯下腰去,听了两句,忽而露出了玩味的笑意。每次他露出这种笑意的时候,就离叶碎遭殃不远了。这一次不是叶碎遭殃,简直十分欣慰。花凋双手抱着胸,漫不经心道:“他说你长得很好看,想娶你当老婆。”
纯狐愣了一下,他只是官话说的不好,并不是不会说,甚至听还能更流利一些,当即拼命摆手,两只巴掌差点舞成了小旋风。叶碎撇了一下嘴角,终于忍不住笑道:“没关系的,他说他有双特别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你是那种……有福气的人。”
他说的较为委婉,纯狐总算点了点头,其实那串项链,倒是他们族人的一种习惯。送给有福气的人佩戴,可以增加饰品的灵气。而千百年之后,这串项链也会重新回到他们一族的手上。花满溪听了这个传说之后,倒是有些讶异,便笑着指了指徐锦非,又比划了几个姿势。
纯狐没有再掏出新的项链,却是咧嘴一笑,指了指徐锦非,又指了指天空。叶碎及时补充翻译道:“他说,徐公子与你互补,那串项链可以拆做两半,一人就成了一个手串。”花满溪有些惊疑地翻出来一看,摸上那颗类似红豆的关节,果然扭了几下,咔嗒一声,竟然开了。
纯狐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向他们俩比了一个心,大约是百年好合的意思。花满溪也不推辞这好意,只福了一礼道:“先生有此热情,届时可以来府上,吃上一顿便饭。”如此闻言,不仅是叶碎,就连旁边看热闹的无鸾,也露出了一点点的羡慕表情。
不过这厮还是以自己那条大肥蛇和白无鸢为第一要义,很多时候,仍能随时随地地跟花凋抬个杠。幸好叶碎不是盖的,至少在关键时刻,会记得护住花满溪的厨房。如此这般,花满溪就已经非常,十分,特别地欣慰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出了装死的徐锦非,不能直接去赴宴以外,花满溪和舒青萝,还有沈绍陈修礼等人,都准备收拾衣着入宫。三品以上官员,即可带入一位内眷。汪诗诗蹭了沈绍的东风,脸上却端得很矜持,哼哼唧唧道:“我可是陪满溪来的,你不要自作多情哈。”
众人一笑,皆是钻入马车不提。颠簸不过片刻,都要准时赴宴。这一次,皇帝依旧隔着厚重的帘子,明珠公主盛装华服,立在一旁。花满溪遥遥地看了她几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以前的明珠公主,虽然惹人厌恶,至少还有一股活人的劲儿,可现在她涂脂抹粉,巧笑嫣然,却像一个美丽的木偶。
对……木偶,花满溪眼色一沉,整个人突然滞住了。以往来宫中赴宴,她绝不吝惜露上一手,如今徐锦非虽然不在朝廷的事上对她说太多,也微妙地言明了一些。这些提醒和警惕让她婉拒了一些宫中的邀约,而离奇的是,太皇太后也没有更多的坚持。
也许是真的到了时候吧?皇帝老了,这座江山就应该有新的主人。花满溪淡淡地凝视着面前的盛宴,只觉得像一副虚假的画卷。而吃了第一口,她就觉得胃里头在翻涌,手上那串纯狐送的项链,如今改造成的手链,也发出有些滚烫的热意来。她心里警惕,最后袖袍一扬,借着喝酒的地方,全部吐了出来。
此后,她就表面上吃着,实际上没怎么嚼,全部堆在了盘子里。达官显贵,自古浪费,即便是珍馐玉食,也难免动一筷子,扔一筷子,倒是没怎么引起人们的注意。汪诗诗和沈绍,本就坐的离她很近,她递了几个眼色过去以后,汪诗诗不亏是日久天长的闺蜜,秒懂,扯着沈绍的袖子,偷偷地跟他说了一些什么。
沈绍微微一点头,对于这些食物,也就是随随便便的态度了。期间倒是皇帝开了一次口,赏了沈绍一杯酒。当然了,也是由明珠公主,代为传信。明珠公主即便如此了,一双眼睛也痴痴地望着沈绍,好像黏在血上的苍蝇一般。但是看向汪诗诗的时候,那眼神又骤然锐利起来,有如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汪诗诗才不在乎这个,甚至还满得意的,把沈绍的胳膊一揽,大大方方,十分自得。明珠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腰身躬下去,弯向那帘子后面的皇帝。众人仿佛好久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有点陌生了。那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却称不上苍老,还十分笃定道:“朕,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众人屏气凝神,静静等着皇帝的言语。仿佛在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皇帝静静道:“朕的爱女,是时候嫁与一位青年才俊。沈卿德才兼备,为何还要推辞呢?”沈绍起身,不慌不忙道:“臣与老丞相,名是师徒,情如父子,因此,臣之前便所言,一定要看到笙笙十里红妆,嫁的良人,再行考虑。”
皇帝的声音阴恻恻道:“什么情谊,倒是令朕感动的很。沈卿,是不是戏演的太久,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你今日若是不允了这桩婚事,便是抗旨不遵,还想要活命么?”此言一出,四下皆静,众人不敢言语了。尽管今天的皇帝,似乎格外的古怪,但古怪也称不上失德,更不可能立马把人家赶下台。
过了一小段沉默的时间,沈绍才深深一拜,从容道:“陛下息怒,如此良辰佳节,何必为小臣生气呢?公主垂青,乃是小臣的福分。小臣愿献出剑舞一曲,为众位大人增添雅兴,如何?”皇帝沉默的时间比他要短一些,倒是明珠公主的声音响起来,高高的,也听不出喜怒哀乐。
“准了。”
沈绍握了一下汪诗诗的手,只微微一笑,十分从容,这便白衣一挥,翩翩起舞。旁边的侍卫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然拔剑而出,亮出一抹寒光来。他生的好看,长得又高,行动起来,简直像一只细颈子的鹤。有相识的大臣,将一只酒杯抛出去。沈绍从容一掂,竟然以剑尖挑住了那只酒杯。他一笑,又把酒杯捞起来,饮了半杯。
可惜那只酒杯委实是小巧的很,一下子就喝没了,汪诗诗懂他的意思,抄起一整只白玉的酒壶,飞丢出去。沈绍十分淡定一接,一拨,给众人来了个金樽点月。皇帝不言语,但一旁的琴师倒是知情识趣。眼看达官贵人们都没有异议了,双手一拨,给沈绍配了个将进酒。沈绍动作越舞越快,最后简直如同一阵旋风。
到了乐曲激昂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沈绍竟然丝毫没有犹豫,足尖一点,已向帘幕后面的皇帝跃去。明珠公主吃了一惊,竟然不管不顾,就向他奔过来,但看样子,不像是要拦阻沈绍,竟是要直接以身挡在人面前。沈绍也有些意外,虽然这公主骄横了一些,也不至于落在死地,剑尖艰难地翻转了一下,堪堪避开。
但与此同时,沈绍已抬手,发出了一道浩大掌风。那帘子摇曳了半晌,终是垂下一个角来,轰然落地,露出那人的真面目,众人不由呀了一声,十分惊疑。那自然不是旁人,而是满头银丝的皇帝。他鬓发苍得奇怪,好像一夕之间,被雪染的苍白,可那脸年轻的很,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岁。
沈绍看出皇帝的气色十分之不正常,再不犹豫,怒喝一声道:“哪里来的妖人!”
(https://www.tbxsvv.cc/html/178/178640/29824023.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