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是心神再震，目光聚焦赵元青。
他们眼神里有追问之意，也有不敢置信，更多的是一种迷惘。
真正的民生疾苦，在赵元青的声音中，为他们展露真实的一面，让他们对从小读到大的圣贤书，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可他们又期望着，赵元青能够露出笑脸，说先前的一切只是玩笑。
这样一来，家族的荣耀尚能坚守，他们以后也还是为了家族的发展，而去做一切事。
可赵元青满脸肃然，摇头轻叹：“这世间之艰苦，远胜我所说的。”
“不读书，能够种田、纺织，为世家门阀做工，其实，已经算是颇为幸福的生活了……”
他顿了顿，露出不忍之色：“天灾人祸，易子而食，这些惨状，即便是今日之大乾，也不是没有！”
“以我的观察，如今的大乾，还有足足三四成的人，是吃不上饭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些不是书上的文字，而是在这山河里上演着的。
他们出身世家，钟鸣鼎食，以为世界是美好的。
他们读书，是为了家族，是为了站在那朝廷之上，挥斥方遒。
但这时候，一个出身寒门的少年，却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这世家远不是你们眼中的那么美好。
甚至于，你们所享受的美好，都是用百姓的穷苦换来的。
震撼！
他们感到了极大的震撼，也带着更多的迷惘！
难道，以前所认为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赵元青突然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并不尖细，带着少年的稚气，也带着朝阳的味道。
他环顾四周，笑着道：“难道知道了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就要沮丧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应该做的，是用我们的能力，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死寂刺破了。
胡凯抬起头，浑身震颤，眼里有光芒闪烁：“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所有人，都能吃上甜的糖。”
“世家门阀……也许，他们未必是错的，但人们不应该活得痛苦。”
其他人的眼里，也是绽放出来精芒。
“没错，我们不该颓丧，也不应该质疑……”
“圣贤书读来，不仅仅是拿来科举当官的工具，而是用来让大乾变得更好！”
看着这一幕，赵元青嘴角也掀起一抹笑意。
这些少年放在前世，也就是初中、高中的思想水平，很是容易引导。
而这时，那个蓄须少年突然大声道：“想我张家的小孩子们，有的读书上私塾还常常逃课！”
“可这世间，还有这么多少年，是连书都没法读的！”
“我决定，今天回家就跟我爹要钱，我要让所有人都读书！”
赵元青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你这也太孝了！
而且，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不仅仅是读书的问题！
这个时候，廖启星也从震惊之中，反应了过来，一声微叹：“你姓张，想必就是张安世吧？”
“张安世，难道你还不明白赵郎君的意思吗？”
“他已经帮你们上了一节开悟课！你们所需要做的，不是拿着现在不属于你们的银两去帮人！”
“而是要知道，读书的意义，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赵元青连忙摇头道：“廖先生，我这都是瞎讲的，开悟课还得你们来上！”
没等廖启星开口，吴飞真已经无奈一笑：“我们哪里还需要上什么开悟课？”
“你这一节课，简直是给我们开悟了啊！”
说着，他的眼神之中，也是浮现出一抹炙热之色。
这个世界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我们奋斗，我们读书，为的不仅仅是入仕做官。
而是，要将这个世界变好一些。
这是很朴实的话语，然而此刻，却如同一柄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即便是在院子后面偷听的秦万松与海晟富，对视一眼，都只觉得内心震撼。
“说实话……”
沉默许久，海晟富突然开口：“我原本，是想要找个时间，趁你不在的时候，让这小子收为徒弟。”
“这样一来，不但你不能在我面前吹嘘，我还能反过来吹嘘。”
“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秦万松表情一僵，随后勃然大怒：“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匹夫不安好心，还好我让赵元青千万不能中你的奸计！”
海晟富幽幽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吗？”
没等秦万松开口，海晟富已经自问自答：“因为，我们根本不配！”
“如果是齐玉树……他也是绝顶天才，以后大概能够成为庙堂上衮衮诸公的一员，身着黄紫。”
“可他若是拜我为师，我是敢去传授他一些东西的。”
顿了顿，他的眼神无比复杂：“但如果是赵元青……我觉得，我们不配。”
秦万松神色也是几经变化，吐出一口浊气：“是啊！”
“这小子……有圣人之姿！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今后，能够掀起一场极大的风浪！”
海晟富沉默下来，没有继续开口。
他和秦万松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神之中，更深层的复杂。
刚才赵元青，是在开悟没错，放在这个场景，所有人只会想到要读书，去结束世家的垄断……
可他们纵横宦海数十年，海晟富虽然只是府学山主，但门下桃李天下，对于宦海的了解也不浅。
因此，他们都意识到了一点——
让这个世界变成这样的，除了世家门阀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比如……皇权！
海晟富道：“我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我觉得……也许，他是对的。我想要亲眼看到他站在那个地方。”
说话的时候，他看向了远处，那是帝都的方向。
依旧是那个方向的更深处，是恢弘延绵的金黄一片，是代表权利最巅峰的金銮大殿！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
他们的一句话，都能够决定这个王朝的走势！
秦万松嘴唇翕动片刻，随后开口：“你觉得，我们藏得住他吗？他这般锋芒毕露，迟早被帝都的人发觉的！”
“到时候，以他说的这些……稍微找点由头，就能砍他十次头！”
海晟富还在看着那边，仿佛已经看见，赵元青身着黄紫，与那些大人物同在一列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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