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以后,来加油站的车辆渐渐变少,工作人员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闲,他将我带到了监控设备旁,然后向我问道:“从几点钟开始看?”
“七点。”想了想,我又说道:“六点半吧。”
工作人员应了一声,然后一边调着设备,一边又对我说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加油站看见你了,而且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来这儿加油的时候都特别焦虑,生怕排队,生怕把时间浪费在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地方,因为在加油站,你是不能打电话玩手机的,但是你每次来了都不想走,好几次明明都已经给你加满油了,你还停在这儿,我记得有个女孩为了这事儿还和你吵了一架呢,我跟你讲,真的不能怨她,每个在这里等着加油的人,都特别容易着急上火……现在的人太依赖手机了,一会儿不让他们碰手机,他们就会觉得这一会儿过得是没有价值的,手机这东西已经把人们的生活弄得是面目全非,我就是不想做手机的奴隶,所以才会来加油站上班。”
我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尽管我知道他对生活确实是有着几分见地。
监控用了倍数模式在播放着,所以我只是看了十来分钟,时间便已经快逼近七点,我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了起来……
六点五十的时候,我在一个远镜头的监控里看见了茶小清,她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了画面中,她先是往我可能出现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坐在了花池旁边的台阶上。她没有骗我,在我以离婚为代价向她做出承诺的时候,她是舍不得伤害我的,可是我却给了她这样一个结果。
知道她来过,是不是继续看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让我没有将视线离开监控画面,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了,以一种如此凄凉和悲壮的方式,我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时前的她,甚至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了一个小时,茶小清终于决定离开了,但是在她快要从监控画面里消失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看,因为是远镜头,我只能看到她回头的动作,却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我只是从树木被风吹动的画面中感受到了一阵悲伤的气息……
当我们两个人之间埋下了这样一个误会,她得多恨我?
她一定觉得我是不想和贝娜离婚,无颜面对她,才没有来这里见她;而且,她对这个承诺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信心,所以才会带着行李箱来,她早就做好了我不来,就自己一个人出国的心理准备。
……
离开加油站,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马路上,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我和贝娜已经离了婚,那套别墅也就不是我的家了,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包括情感上的寄托。
我将车停在了河边,然后点了一支烟,当烟灰从我手上飘落的时候,我好像也随之化身成为一粒尘埃,没有意义,无所谓方向……
我翻身坐在了桥的护栏上,面对着距我有十多米远的河面,我内心没有一丝恐惧的感觉,就算我不幸摔落,我也只是一粒尘埃,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少了一粒尘埃就停止运转。
我忽然理解了唐果的心情,当你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死亡反而会变成一种解脱……我累了,累到想要用死亡来终结这个疲倦的肉体。
当我心里滋生出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就好像着了魔似的,尽管我的内心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在呐喊着:我还有父母,我还有很多没有去做的事情,我更没有尝试过为人父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仅仅是理解唐果了,我好像变成了唐果,我知道自己不该死,可是当死亡与我仅有一线之隔的时候,我的内心莫名滋生出了一种恐怖的向往,这种向往正以一种毁天灭地的姿态吞噬着我潜意识里的求生欲。
如果,不是握在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坠入这无底深渊,然后全部归零。
……
这个电话是贝娜打过来的,接通后,我又点了一支烟。电话那头的贝娜先开口对我说道:“你见到茶小清了吗?”
“没有。”
“你现在在哪里?”
我低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河面就像一个无底深渊在张嘴凝视着我,我吓的两腿发颤,然后赶忙离开护栏,站在了桥面上。
我心里更难过了,或许唐果也不想死,那种想死的感觉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产生的,可惜当她站在窗户旁的时候,并没有一个人给她打电话;在她跳下去的时候,平凡的肉体,便无法与强大的地心引力做对抗,相比于活着的绝望,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肯定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我便颤抖个不停,并且猛吸着手上的香烟……
“余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什么?”
“我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我想透透气,就开车随便逛了逛……”
“你来接我回家吧,很晚了,我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嗯,我这就过去。”
在我上车之前,我又往黑漆漆的河面看了一眼,除了有一些后怕,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动了想死的念头,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现在,我已经足够清醒了,我知道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我们今天是否见了面。
我和贝娜已经有过一个孩子,再去说寻求真爱,听上去就很黑色幽默;这个夜晚,我失去的不仅仅是茶小清,还有追逐爱情的信仰。
……
到了医院,我替贝娜穿好鞋,然后又扶她下了床,她虚弱的厉害,我便背着她往电梯口走去,电梯口的旁边有一扇窗户,等电梯的时候,月光就这扇窗户照在了我们身上,我感受不到温度,甚至有些冷清。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贝娜在我耳边问道,我陷入到了恍惚的状态中,我觉得这个问题比工作过程中遇到的那些问题要更加棘手些,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我在轻轻出了一口气之后,回道:“对我来说,不会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了,我们都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离婚的事情先不要和我爸妈说,余磊跟赵琳那边正闹着离婚,这么多事儿撞在一起,我怕他们受不了。”
“我知道。”
“回去以后,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搬出去住了……你身子虚,最好请假休息几天,明天我到家政公司给你请个保姆。”
“好。”
言谈中,电梯便到了,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我很不喜欢在密闭的空间里交谈,于是便不再开口说话,贝娜也陷入到了沉默中。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那些原本离我们很近的人,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会有某种微妙的感应,他们大概都能感受到,我虽然背着贝娜,但两个人心里却是有嫌隙的,这种看不见的气场,让人很难与我们走得太近,他们会觉得,可能某个瞬间,我们就会忽然吵起来。
事实上,从头到尾,我们都表现得很平静,但嫌隙是真的有,我觉得我们不该有这个孩子,贝娜却一直觉得有个孩子,她这一辈子便有了念想,而我此时的痛苦,都是因为这个分歧而造成的。
……
回到住处,我便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也许骨子里并没有觉得这是自己真正的家,所以我的行李并不多,只是一个稍大的行李箱而已。
我的车子后备箱小,装不下这个行李箱,于是,我又去了贝娜的房间,她躺在床上,一直看着天花板……
“你的车借我用一下,我的车装不了大的东西。”
“车钥匙在我包里,你自己拿吧。”
我应了一声,便从她的包里拿走了车钥匙,她又向我问道:“你要搬到哪儿住?”
“公司有一间空房,我先住公司。”
“嗯,你照顾好自己。”
“你也照顾好自己,最近有什么做不动的重活儿,就给我打电话。”
贝娜看着我,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并不在意我说的这句话,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开了口,但已经转移了话题,她对我说道:“你会恨我吗,恨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你失去了和茶小清在一起的机会。”
“我没有资格恨你,一直以来,是我欠你的更多……”
“你在医院说的话是真还是假,是不是如果这个孩子没有出现意外,你会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永远都不会走。”
“是真的。”
贝娜的情绪再次崩溃,她趴在被子上失声痛哭,我站了一会儿后,便在她的哭声中离开了这个不算是家的家……
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心碎的夜晚,我们在不同地方,以不一样的立场,为了同一件事情而痛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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