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最后一丝光线终于隐没,黑夜彻底来临。
魏萦打了个哆嗦,表情忽然变得惶恐:“心呢?心呢?”
她低头乱找,随后抬手摸上心口,这才吐出一口气,傻傻笑道:“心在这里……没有丢,没有丢。”
接着又露出一种哀伤又迷茫的神情。
“不可以交给别人,危险。”
“不可以,不可以再来一次。会死的。”
忽然,她被人揽入怀中,结实又温暖的怀抱,萦绕着迦南香清冽好闻的味道。
接下来该干嘛?她脑袋里一团浆糊。
哦,对,她中了箭,被人抱在怀里,接下来,她该闭眼去死了。
于是她闭上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世,没人能再伤害你,我保证。”抱着她的白衣少年轻声呢喃,眼角微红,眸若清雨,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魏萦陷入在黑甜的梦里,行进在一片虚无中,脚下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前方的微光。
微风轻拂,将馥郁的迦南香香气送到她鼻端,温暖又轻柔,似无形的一双柔手抚上她的额头鼻端,最后停留她唇边,流连不去。
恐惧孤单瞬间被驱散,魏萦瞪大眼睛,眼见着黑暗如雾一般退散,四周景色渐渐清晰起来。
明月当空,夜幕上繁星点缀,树影摇曳,虫鸣窸窣,一条林间小路弯弯曲曲爬上了山坡。
路尽头,山坡上,白衣少年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幕中。
魏萦心中一喜,跌跌撞撞跑去追赶。
终于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少年。
此时他已经燃起了火堆,背靠着大树闭眼休息,旁边放着他的书箱和包袱。看这样子,像是要进京赶考。
火堆发出橘色的光,照映着少年如墨画一般的眉眼,秀山一般挺直的鼻梁。
“上官瑾?真的是你!”魏萦又惊又喜的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想推他,又突然迟疑。
她这一定又是在做梦,之前的梦里,她一碰他,梦就会消失。
魏萦于是收回手,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身边,托腮看着他,等他醒来。
“嘶嘶——”
一种让魏萦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大树后的茂密草丛里响起。
她壮着胆子小心探身朝树后看去——
昏暗的光线中,一条比树枝还粗的花纹蛇游弋在草丛间,吐着血红的信子,缓缓朝着上官瑾而来。
“啊!有蛇!上官瑾!上官瑾!”魏萦吓得蹦起来,尖叫不已。
上官瑾恍若未闻。
她如今对于上官瑾来说,就像是幽魂一般,看不见,听不着。
魏萦急得团团转,忽然灵机一动,开始对着上官瑾的耳朵吹气。
话本子里,鬼怪都能吹冷气吓人,那她应该可以吧?
果然,她锲而不舍的吹了几口气后,上官瑾耳朵微微一动,醒了。
那蛇也已经爬到上官瑾的腿上,似乎感觉到了猎物苏醒时的震动,它倏然昂起头,身子一寸寸立了起来。
它的颈部和两腮突然像是扇子一般膨大展开,看上去诡异又骇人。
魏萦从没见过还能变形的蛇,顿时汗毛乍起,抱着双臂抖个不停。
上官瑾神色沉静如水,如一尊石雕般静止不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正缓缓抽出靴子里的匕首。
一人一蛇静静对峙。突然,那蛇开始左右摆动头部,血红的信子吐得的越来频繁,蛇口骤然张开,露出尖锐的獠牙朝人飞扑而去!
魏萦吓得失去了声音,只觉眼前得寒光一闪,少年动如脱兔敏捷一挥,一个蛇头便张嘴朝她飞来!
魏萦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蛇头穿透她的身体坠落在地,尖细的獠牙扎进土里,断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她顿时两眼一翻,成功的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场景已换。
秋阳高照,山林葱郁,瀑布哗然,流水潺潺。
波光粼粼的溪潭躺在一处低矮断崖下,潺潺溪水顺着光滑崖壁倾斜而下,温柔舒缓的汇入潭中,岸边巨石出露,充当天然围屏,很适合戏水沐浴。
魏萦望着巨石边的叠放整齐的白袍衣衫,心中了然。
上官瑾一定是下水去了。
她悄悄从石头后探头偷瞄,可溪潭里静悄悄,哪有人影?
正纳闷间,就听远处传来车马辚辚声。魏萦转头望去,只见丫鬟婆子并一队侍卫,簇拥着辆云罗伞盖的华贵马车朝这边驶来。
魏萦远远看着,心底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熟悉感。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群人已经停在溪潭边的空地上,开始铺席子摆设案几软凳,搬炉子烧水沏茶。
马车的云锦帷帘,突然被一只白嫩小手撩开,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扶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款款下车。
丹霞色的烟纱罗衣裙层层叠叠,随风轻舞,云蒸霞蔚般映照着白皙如雪的少女。
魏萦突然如遭雷击立在原地!
这这这!这是前世的她自己!
她记起来了,这里是太乙山,是济恩寺的后山!
眼前的溪潭,是她最喜欢去的消暑之地,不仅可以下水嬉戏,这溪潭里还出产一种青纹鱼,肉质鲜美,最适合烤来吃。
她当时,就是来这儿准备烤鱼吃的!
还没缓过神,只见几个侍卫噗通噗通跳下溪潭,开始摸鱼。
“水里有人!”突然,一个侍卫指着远处的深水区域,高声叫出来。
正悠闲喝茶吃点心的少女突然惊讶起身,吩咐道:“快救人!”
魏萦爬到巨石上眺望,隐约看到那人面朝下潜在水底,乌黑的长发随着水波飘飘荡荡,如青荇草一般。
几个侍卫朝水中之人游去,突然,那人诈尸一般破水而出,把所有人都吓一大跳!
魏萦好整以暇的坐在巨石顶上,摇头叹气。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
这一切,应该就是前世她十四岁那年的事。
赏秋宴上她接不上飞花令,郭碧柔故意败坏她的名声,挑唆其他贵女嘲笑奚落她,她一怒之下打了人,“草包县主”“野蛮彪悍”的名声更是因此被传的沸沸扬扬。
她郁结难消,却无可奈何,只好躲来济恩寺小住,路过后山这处溪潭,一时兴起,命人捉鱼烤来吃。
直到侍卫高喊水中有人,她惊讶起身,忙让人去捞,侍卫们刚下水,那人就突然从水里钻了起来,把在场所有人骇一大跳。
她当时好奇,也探头瞅了两眼,看到那人背对她立在水中,半截光裸的脊背露出水面,肩宽背直,肌肉线条流畅,如玉一般白皙肌肤挂着水滴,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不穿衣服的身体,好奇的多瞅了两眼,却被大呼小叫的飞霜捂住眼睛,送回马车里,烤鱼也没吃成,一行人手脚利索的收拾完东西,去了济恩寺。
只是她猜得中这开头,却没猜的到这结局。
水中的少年悄悄转过脸看向岸边的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少女被丫鬟簇拥着回到马上。
少女坐进马车,又不安分的撩开窗帘,探出头对窗外的丫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她眼睛大大的,脸儿小小的,杏眼水润乌灵,神情俏皮可爱,像是只初生小猫仔一般灵动可爱。
直到帘子被放下,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远,少年才回神一般的从水里出来,上岸穿衣。
魏萦老老实实坐在石头上,捂住眼睛,心中哀叹:
她是真没想到,她和上官瑾前世竟然有一面之缘,还是不穿衣服的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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